“啊?!怎么?会的?”
斯江吓了一跳,差点摔下来,不由自主地靠上了景生的胳膊,紧紧拽住他?的袖子。
“跟我妈吵了一架,又被我爸打了个?半死,一生气跑去澜沧江里了。”
景生嘴角抽了抽:“其实我是想?去叉几条鱼的,没想?到雨季突然下雨发大水,屁股疼得厉害,在河里跑不利索,被冲得七荤八素的,这里在石头上撞了一下,后来不知道迷糊了多久,可能几秒也可能几分钟,还好我爸来得快把我捞上去了,在卫生所缝了十一针。”
他?指了指眉骨边上,凑近了煤球炉子掀开额上的头发给斯江看。
斯江仔细辨认,是有条淡淡的细长伤疤,半条藏在了眉毛里,半条斜飞到太阳穴,怪不得他?剪头发都?不肯剪得很短,不说还真没人看得出,他?眉毛生得好看又锐利,刀裁似的,半垂着眼睫时?多出了平时?少有的温柔随和。斯江越想?越后怕,要是这世?界上没了景生,大舅舅和大舅妈会变成?什?么?样,家里会变成?什?么?样,她只起?了这么?一念,立刻甩了甩头不敢再想?,眼圈却已经红了。
“晕过去之前呛了好几口水,吸不上气,然后鼻子嘴巴全往外?吐江水,”
景生看着烧水壶的壶嘴慢慢蒸腾出热气,从来都?没跟任何人说起?过的濒死历程也从他?脑海中翻了出来,“带着泥沙的江水,黄的,特别脏,呸多少口都?没用,明明很会游泳的,就是闭不上嘴,憋不了气,手脚也不听话,没吐几口就开始喝水,没完没了地喝,跟着慢慢地飘了起?来,那时?候感?觉不难受了,人很轻,然后看见我爸跳了下来,他?特别用力游得特别快,脸都?变形了,下大雨我都?看得特别清楚,还奇怪他?干嘛这么?急,当时?我就觉得还挺舒服的。”
“被捞上去后吐了一肚子的脏水,”
景生脸有点微红,垂下了眼帘低声说:“特别怕,怕死,哭得半死。后来我妈把爸爸的东西都?扔出去了赶他?走,一个?半月没跟他?说话。她以为我是被他?打得太凶才去跳江的。”
斯江明知道后来肯定没事了,依然忍不住问:“那怎么?办?不过阿舅是不应该打你,可是阿舅那么?喜欢大舅妈,大舅妈肯定特别心疼你,生他?的气也没错,啊呀——”
她替舅舅急得不行,怎么?想?都?是个?两难。
景生侧目见她记得鼻子上都?沁出了一层薄汗,不知道是急得还是被炉子烤的,这次手比脑快,一抬手就直接抹了上去,捻了捻,那一抹湿漉漉沁进他?指头里不见了。
“你怎么?这么?紧张,一鼻子的汗。”
“后来呢?”
斯江背上其实也一层汗,紧张的。
“后来我跟我妈说了,我没傻到要跳江,是气得想?去叉鱼不巧遇到发大水,不关我爸的事。”
景生嘴角抽了抽:“我都?这么?帮他?了,他?回来后居然又揍了我一顿,这家伙真是死性不改。”
因为他?不肯再下水,还被他?丢进水里好几回,逼着他?自己游上岸。
斯江长吁了口气。景生见热水壶的盖子噗噗噗地跳,起?身灌好水后对斯江说:“所以我绝对不会自杀,走吧,上去汏脚去。”
斯江捧着脸对着煤球发呆,被他?一喊,犹豫了一下猛地抬起?头说:“阿哥,我以前想?过要自杀的。”
景生脑子里嗡的一声,热水瓶差点摔到地上,灶披间里一瞬间被冻了似的。半晌后他?轻轻蹲了下去。
“斯江?”
“嗯?”
斯江那双黑白分明的眼里慢慢氤氲了一层雾气,景生的手指头开始往上发麻,麻到头皮的时?候才勉强问出一句:“你刚刚说什?么??”
他?可能听岔了。
“真的,不骗你,真的想?过自杀,不想?活了,特别没劲,没意思。”
“什?么?时?候?”
景生脑子里有个?钩子在乱捣,想?着会不会是他?说不关她事的那次,还有他?被车撞之前那次吵架,他?其实真不怕死,但一想?到斯江居然离那个?字那么?近,没法?想?,想?一下都?会炸。
斯江低下头,把脸埋进膝盖里:“日记的那个?事,我妈打我那次,你还记得吗?”
一只手落在她的头顶心,像羽毛一样反复轻抚,景生的声音有点哑:“记得。”
“我就特别气特别气,想?让她后悔。”
斯江哽咽道:“想?让她后悔偷看我日记,让她后悔那么?说我,想?让她后悔打我,想?让她哭,想?让你们都?讨厌她骂她不再理她,想?让大家都?只记得我有多好……”
景生手心里全是汗,后怕。
斯江吸了两下鼻子,哭得肩膀不停抽动,好像回到了那个?特别委屈特别难过的夜里,不同的是今夜有一只温暖的手一直在抚慰着她。
“可是又不舍得。”
斯江的声音断断续续的,“舍不得南南、外?婆、阿哥你,还有阿舅、舅妈……舍不得。”
景生沉默不语,手掌心里的发丝灼得他?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