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方孝忠有点害羞,连连否认:“没有啊,他今天才和谭静说了话。”
“我是说他只跟你好好说话,跟别人都呼来喝去的。”
“他没有恶意,只是习惯不好。”
“你看你还帮他说话。”
“我们是发小啦。”
方孝忠笑了笑,掩饰他说谎的心虚。也因为在他人眼里,他和张逐格外亲密有种隐蔽的快乐。
他不能说张逐其实是他亲哥。张逐一开始不让他喊哥哥,他还心有不满,但在学校相处时,他也下意识就把这层关系隐藏了。日化厂街的经历告诉他,并非所有兄弟都能得到认可。
“你怎么做到的?”
同学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你不怕他吗?”
看着和自己个头差不多,都是属于班上小矮子级别的同学,方孝忠倒是能够理解他这种心情。
张逐比他们年纪都大,长得又高,脾气也不好,在女生心里或许是高大帅气个性独特的象征,但的确会小男生们想到那些身强体壮一言不合就打人的坏孩子,就如同他看田兴旺一样。况且他在日化街疯傻子的名声,也被街上的孩子带了些来学校。
理解是理解,方孝忠听着却不大高兴:“都说了我们从小就一起玩,我怕他做什么。”
他瞥了对方一眼,“放心吧,他不会打人的。”
他不欲再聊,正好走到校门,也不是一个方向,他就和这同学匆匆告别。
冬日天短,留堂补课出来,天也快黑了。一阵风吹来,方孝忠掖了掖衣领。路上行人寥寥,已经是快要下雪的日子,他抱着胳膊走得更快了些,心里琢磨着别的事。
和张逐朝夕相处,方孝忠才知道,他爸根本一点也不管他。资料费伙食费都不给张逐,更别指望会给他买件过冬的厚衣服。
二年级那个冬天,张逐就一直穿着他爸的旧棉衣,不合身不说,那板结僵硬的衣服根本一点不保暖。自己的衣服太小,他又穿不下。方孝忠就眼看着他手指和耳背上的冻疮,从初冬红肿,到深冬流脓,再到春天愈合结痂。
他着急却又无奈,暖宝宝和棉手套根本无济于事,对哥哥的心疼持续了整个冬天。只有张逐自己无知无觉,下雪天也不愿呆在教室,还要去操场闲逛。
自那以后,他的零花钱就存起来,一分不花,哪怕张逐找他要钱买零食,他也不干。终于在三年级的冬天,他用存了一年的零花钱,给张逐买了一件羽绒服。
那件羽绒服张逐穿了一个冬天。他根本不知道爱惜为何物,总之开春时已经破旧不堪,脏得没眼看,好在一整个冬他再没有生冻疮。即便他和自己一样爱惜物品,那件旧的,今年的张逐也穿不下了。
又一年的寒冬马上就要来了,早上方孝忠找奶奶要了二十元“资料费”
,才凑够今年买衣服的钱。
钱被他揣在装了拉链的裤兜里,书包也已经被他清空了。他打算买了衣服藏在书包里,等周一直接带去学校给张逐。
日化厂街的正街就是它自己的“商业街”
,两侧挤着密匝匝的店铺,都是小门脸,却囊括了一众吃穿用度,小超市、小饭馆、服装店、理发店……应有尽有。在冷风寂寂行人稀疏的街巷,只有这里还有一点人气。
人气都关在店里,食物的香气却飘得很远。这个时间,方孝忠正又冷又饿,饥肠辘辘,就听到烤红薯的吆喝,跟着就闻到那温热的甜香,鬼使神差地站到了人家橱窗前。
老板娘立马推开窗,问他要不要买一个。
方孝忠心想,花两块钱买个红薯,一会儿去和服装店的老板说他差两块,应该也能买下那件羽绒服。
见他犹豫,老板娘干脆拿出一个放他鼻子底下:“这个,刚烤好,最甜了,我给你装起来……”
方孝忠狠咽下一口唾沫,却扭过头:“不要了。”
万一就因为差两块钱,衣服不卖给他怎么办?
他忍着嘴馋,就要离开,一条胳膊沉沉地压在他肩上,头顶一个声音:“我要这个,给我装起来。”
方孝忠斜眼往上,顿时心头一沉,大叫不好。这些日子他太放松警惕,没想到会在这地方遇到田兴旺。
“小杂种,好久没看到你了,你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
田兴旺勾着方孝忠的脖子,一边啃着烤红薯,一路把他往偏僻的小巷子里带。
方孝忠看了四周,只有田兴旺一个人,没有其他同伴。但即便只有他一个,看着比自己高出来一个头的大胖子,他也挣脱不了对方的臂弯。
方孝忠咽着唾沫,乞求他:“田、田兴旺,你放了我吧,我也没有惹你啊。”
“你是没有惹我,谁叫你爸是个罪犯呢,哦,还有垃圾婆,她把我妈骑在地上扇耳光,我不得从你身上找回来。”
方孝忠心头一紧,知道挨打躲不了,他还是嘴硬地辩解:“我又不是我爸……”
“父债子偿,没听说过吗?”
田兴旺提高声音,一把将方孝忠顶在小巷的墙上,恶狠狠瞪着他,突然瞥见他手上的小动作和胀鼓鼓的裤兜,“装的什么东西?”
“没什么。”
“拿出来。”
田兴旺上手去抠开他紧紧捂住的裤兜。
“我说没什么……”
方孝忠扭着手,弓起腰试图保护这笔钱。
他这举动刺激了田兴旺,高壮的男孩举起拳头就朝方孝忠肚子擂了过去。剧烈的疼痛,让他整个身子都不由得发软。趁这空隙,田兴旺扯开他的手,从他裤兜里掏出一大把零钱。
“嘿,看不出来啊,你小子挺有钱……”
田兴旺兴致勃勃地点起了来,全是块票,最大面值就是二十,但耐不住多,拢共好几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