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音量不高,却字字清晰:“你说我是混蛋?”
余九琪转回头,看了眼孙锡,神情恳切,希望他就此打住,不要再说了,没必要再说了。
可他微微偏头,突然坦率看着小九,眼神流里流气:“你不知道吧,刚才你哥差点把你介绍给我这个混蛋。”
说完,他又抿唇轻笑了下。似调笑,似自嘲,似混横的戏弄。
葛凡终于暴怒了,骂了一句,甩开余九琪,冲孙锡奔过去,挥起拳头,用力砸下去。孙锡没躲,也没还手,像是等着挨这一拳。
余九琪大步过去拉扯葛凡,葛凡忽地没站稳,按着桌子滑下去,小九也跟着滑了一下,脚下失控,身体也栽倒。
突然这时候,有一只手接住她的肩膀,而后下滑,握着她的手把她撑住。
她看过去,看到孙锡弯着腰,隔着桌腿看了她一眼,眸光凛凛,晦涩不明。
可小九突然就明白了,什么都明白了。
她明白他今天就是来当一个混蛋的,一个六亲不认的杀人犯逆子,一个流里流气的混账流氓,一个自私自利谁也不在乎的人渣。
这样一个烂到骨子里的人,没有软肋,没有底线,谁也没有办法通过伤害别人来伤他。
他不仅要走,而且必须要作为一个混蛋走,所有人才能安生。
像九年前一样。
那只手忽然松开了她,余九琪下意识地抓了一下,什么也没抓住,反而狠狠蹭了下那枚素戒,粗糙的边缘纹理在指腹留下钝重的疼痛。
那钝重的痛感直到他们离开也没有消失。
余九琪在饭店门口拦了一辆出租车,把葛凡塞进去,却站在外面停住。
她忽然意识到,这可能是告别了吧。
她转回头,向店里看了看,几乎空空荡荡,人已经不见了。
余九琪把葛凡送回了余凯旋家,没多久红姨和余凯旋也回来了,围着脑袋被砸坏的葛凡忙前忙后,小九始终站在旁边,平平静静。
就连葛凡义愤填膺地重复了一遍孙锡今晚的混蛋事迹,她也毫无表情。
后来她在洗手间里洗弄脏的毛巾和衣服,没一会余凯旋走了进来,用水龙头洗了洗手,而后边擦手边说:“这回你妈斗不了蛐蛐了,蛐蛐跑了,还斗啥。”
“也挺好。”
他瞥了眼小九。
指腹忽然一抽一抽的疼,从水里拿起来一看,白白指节上什么也没有。
孙锡是连夜离开石城的,他加了双倍价钱叫了一个长途代驾,坐在后座角落里,把羽绒服脱下来盖在身上,闭上眼睛。
中途只给孙婷婷打了个电话。
言简意赅地冷静交代婷婷,他已经给商场一楼坍塌那家咖啡厅赔了30万,也签了和解协议,在医院奶奶账户里存了10万,回头再给婷婷转5万块钱,让她留着大学艺考用。
又说,让你爸妈放心,对方应该不会告他们了,但西丰街的生意暂时别做了,铺子可以兑出去干点别的买卖,听不听随他们。
最后简单说,我走了,回去了。
挂电话之前似乎听到婷婷哭了,哭着说了句什么话,孙锡太累了,没在意。
很快,他躺下睡了。
车行驶在午夜的高速上,长途代驾司机又喝了一罐红牛,看了眼导航,还有八个小时能到北京,疲倦的眼睛用力瞪大了些,他想要不是这位奇奇怪怪的大帅哥给钱敞亮,打死不接这活。
他看了眼后视镜,正好看到那敞亮帅哥蜷缩着身体躺在后座,眉头紧皱,碎发凌乱,脑袋上还有伤。
忽然觉得,他怎么有点像一只丧家犬。
做妈妈比做人难太多了
葛凡早晨是被一阵按不掉的电话铃声活活吵醒的,按了又响,响了又按,如此往复几次,他腾地从床上弹坐起来,眯着眼睛划开电话就准备骂人。
可对面一句低低柔柔的问候就让他哑火了:“凡哥,早上好啊,那什么我就是问一下,我们家小九在她爸那不,给她打电话也不接。”
葛凡万万没想到是温雯,使劲揉揉眼睛:“雯姐啊,你等会儿我看看去。”
他掀开被子起床,睡衣睡裤从余凯旋家朝东的次卧出来,两步走到朝南的次卧看了眼,门半开着,床铺收拾的规规矩矩,又瞅了眼时间:“她应该上班去了,估计今天又坐柜台吧,没空接电话,你有事啊?”
这话问的,没事能连环夺命call吗,葛凡揉两下昨天被打坏了的脑子,疼得龇牙,又说:“你咋知道我住我爸这了呢?”
“我啥不知道,我谁呀。”
她哼笑,挂了电话。
葛凡也抿嘴笑笑,一转头,看到孟会红正拿着个粉扑站在卫生间门口化妆,眼神像是能飚语音一样上下瞅了瞅他。孟会红对葛凡和温雯之间没大没小的称呼早习惯了,此刻是嫌弃他昨天脑袋差点被好兄弟开了瓢今天还能一觉睡到九点半,心真大,最后在他脸上剜了眼。
“瞅啥,我才住一宿就招人烦了?晚上就回宿舍去。”
摸了摸肚子,“早晨吃啥?”
余凯旋已经吃完早饭去浴池了,餐桌上摆了几样吃剩下的包子和油炸糕,旁边电饭锅里煮着小米红枣粥,煮鸡蛋还剩个,两碟小咸菜也快见底了,一碟楼下熟食店买的八宝菜,一碟孟会红自己腌的青脆爽口糖醋萝卜。
葛凡剥了个鸡蛋,用筷子从中间夹断,拿起一半,蛋黄上放两块裹着糖醋酱汁的萝卜,一口塞进嘴里,糖醋萝卜的清爽和蛋黄的香腻互相抵消又作用,开胃又提神,这种吃法他跟余凯旋学的,一口就敲开新世界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