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处是归路,不知何处是去路。
他完全不知道该往哪走,这个陌生的世界太大了。尽管人类依然占了多数,偶尔一两个陌生种族的家伙还是会吓到他。
在静默无声的黑色巷子里,有个地方恰好能躲雨。时蕤缓慢地走过去,蹲下来抱着腿,静静地等雨停。
眼睛不经意间一瞄,时蕤看见从墙缝里钻出来一株娇嫩翠绿的草叶,它舒展着自己的柔软,在金属的铁墙之间很稀奇。
他的目光情不自禁被吸引,那双漂亮的瞳孔中倒映着美丽透亮的绿。
在桥上看风景时,自己也成为别人眼中的风景。*
美丽少年身上散发的气味太香,被空气中的雨水冲散冲淡,然而从角落中探出来的两只触角在空气中颤动却嗅到了香甜着迷的味道,闻多了就要醉倒过去。
离得越近,颤动得就越厉害,贪婪地将那气味吸入体内。
绿色的复眼转动了一圈,密密匝匝地挤满了裹得密不透风的少年。
时蕤注意不到那点细微的动静,他眼睁睁看着青翠欲滴,甚至刚长出来没有多久的柔韧小草因为多溅了几滴人们口中的蚀雨,竟然逐渐萎靡、泛黄直至枯萎。
他想也没想地,身体下意识冲过去,用宽大的衣袖挡住从天空中掉落下来的蚀雨。
但时蕤刚才发呆怔愣太久,于是只能看着那株碧翠可爱的草叶儿慢慢死亡,蜷缩软绵的黄叶软趴趴地搭在他莹润如葱白的指尖上。
他也变得萎靡起来,怔怔地看着手中的黄叶,半天没有动作。
‘妈妈,不要难过……’
‘妈妈……’
他好像出现了幻觉,似乎听见有道声音从哪里响起,听不出男女,也无法辨认年龄,古怪得让人毛骨悚然。
时蕤猛地站起身,有一阵头晕眼黑。
他仓惶地左右张望,寻找声音来源,手指攀附在墙壁上,不知道刮蹭在哪个锋利的地方,掌心一痛,一道细长的口子浮现,几粒鲜红的血珠渗出来。
他嘶了一声,伸出手看了眼伤口,血珠不堪重负地掉了下去。
时蕤开始苦恼没有卫生纸,也没有干净的水冲洗伤口,更不知道刚才触碰的地方是不是带了许多细菌……
几滴血珠从空中坠下,最终的归宿并非被土地浸没吞食,而是掉进了漆黑无光的口器之中,被人舔食得分毫不剩。
那是一只拇指粗长的黑色虫子,浑身覆盖着黑色甲壳,十几只触脚哒哒点地,两只细长的触角抖动得十分强烈。鲜血入体,它浑身的反应更加剧烈,活像吸食了什么兴奋剂。
只有它自己知道,身体活像是被人碾碎重组,痛苦得快要死掉一样,从头至尾寸寸断裂,不留一点余地。
妈妈这个字眼烙印在它的基因里,仿佛能够抚慰它忍耐地狱般的痛苦。
它最后要走到妈妈身边,把世界上最好的都献给妈妈,永远不让妈妈难过。
这只虫子太小了,巷子里很暗,黑漆漆地融入阴影之中,时蕤理所当然地没有看见它。
他又想起刚才听到仿佛幻觉的声音,不敢在这里继续停留下去,赶紧转身急促匆忙地远离这个巷子。
两只绿色复眼只能凝视着那道披着黑色斗篷的瘦弱背影远去,慌乱地颤动着,无法动弹。
‘妈妈,好疼……’
……
雨已经停了,时蕤松了口气。
黑色斗篷和口罩给了他些许勇气,他又拢了拢身上的黑斗篷,漫无目的地走在路上,和孤魂野鬼没有两样。
路过的人只是扫了他两眼就不感兴趣地收回目光。
不知不觉,时蕤走到了之前闯入他眼中的那栋大楼,它真的太巍峨庞大了,不需要仰望就强硬地挤入别人的视线,与贫穷混乱的街道泾渭分明。
连那附近的城区都要干净整洁得多,里面的人看起来也比外区的人更加体面光鲜。
守卫冷漠鄙夷地打量着从他们面前走过的贫困区的人。
“贫富差距真的很明显呢。”
轻浮又带笑意,还有几分无奈。
时蕤转过头,青年也测过脑袋来看他,注意到他漂亮的眼睛后呆了两秒,又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
街上偶然遇见的栗色头发青年看起来很阳光,笑起来时嘴角还奇颗小虎牙。他举手投足间都有种说不出的优雅,气度也很从容,随意穿了件衣服,但也是难以言喻的高贵,不太像是这种贫穷地方的人,和贫民窟格格不入。
时蕤没有吭声。
青年似乎也不介意他的无视,自顾自地说:“其实在帝国之中,这样的贫富差距也存在,而且还不少,联邦稍微好一点。但在流浪星域,这种的差距是最明显最恐怖的。”
时蕤本来不想说话的,可还是没忍住,轻声喃喃:“科技生产力到了高等的地步,为什么还会有这样鲜明的不公平?”
也不知道是他眼中真情实意的困惑,还是因为他出人意料的声音,青年呆愣了几秒,才缓缓地说:“谁知道呢。人本身就有劣根性,精神力天然地将人类还有其他种族划分成三六九等,加之寄生种的存在,本就高精神力的人怎么可能甘心被别人压上一头。”
他意味深长地说:“不是发展了就一定没有压迫的,同类之间的压制自古以来就存在。”
时蕤听得云里雾里的,精神力和寄生种都是他未知的领域,他根本不敢贸然提出疑惑。
两人之间又安静下来,良久无言。
时蕤觉得有些尴尬,转身就走。在中心城区两个守卫频频看向他们,眼神也有点让他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