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垚没有看到白幼宁转过身背对他时一滴泪落在了脚边,也不知道船上的白幼宁摸出口袋里的一张字条,上面用娟秀的小字写着:你永远都不需要知道我喜欢过你。白幼宁把字条撕碎,随手一扬,跟着海风不知道飘到哪个角落。
送走了白幼宁,路垚回到公寓,没想到一打开门看到的却是路淼:“姐?你怎么来了?”
路垚震惊。“三土,爹听说了白老爷子的事,加之上海的局势很紧张,没人能保护你们了,他让我把你和白小姐带回家。”
说着递给了路垚一杯水“幼宁去法国了,我不回去,上海挺好的,我能保护我自己,再说还有乔楚生呢。”
路垚喝了口水不经意地答着。路淼早就料到他会是这样的反应:“等英国人法国人一攻进来,乔楚生连自己的命都难保怎么保护你?”
路垚刚要反驳却发现自己的视线逐渐模糊,眼睛不受控制地闭了起来,然后昏了过去。
路淼叫藏在房间里的两个人进来把路垚抬到了车上。路垚被带走的时候乔楚生正在刑场看着杀死白启礼的那个小厮被处决。看着被绑住手脚站在刑场上的那个小厮,乔楚生站的笔直,紧紧攥着拳头,指甲在手心掐出印记,暴出太阳穴的青筋,狠狠地咬着牙好像要把牙咬碎,浑然不知昏迷的路垚已然被带走。
路垚睁开眼,视线慢慢聚焦,胳膊支撑沉重的身体从床上挣扎起来,环顾四周是既陌生又熟悉的味道:这是他北平的家,他的房间。
意识到这一切的第一秒,路垚心脏抽动了一下,第二秒,下意识地安慰自己:没事,老乔回来救我的,第三秒,反应过来老乔还在生自己和白幼宁的气,根本不知道自己被带走,闭上眼睛,望向惨白的屋顶:也许,以后没有老乔了吧……
推门,走到厨房,看到小时候整个路家唯一一个会对路垚微笑的人:保姆刘姨。“刘姨,有吃的吗?我饿了。”
低头洗碗的刘姨闻声抬起头,看到路垚就站起身,捞起了腰间的围裙擦手上的水,脸上是路垚再熟悉不过的笑容,只是这张脸更皱了,操着熟悉的口音:“少爷,你醒啦,我看见小姐把你抬进来的时候差点吓死喽。我这就去给你做吃的。”
路垚对她笑了笑:“好,谢谢刘姨。”
一个小时之后,吃饱喝足的路垚瘫在沙发上玩弄着自己的手指,没有注意到走进来的路淼,直到坐到他面前,
--“醒啦?醒了不知道去见爸,你知道他多担心吗?”
--“担心?他什么时候担心过我?他不过是担心我丢了路家的脸。”
路垚并不想和路淼多争辩什么,站起身就要回房间,留给路淼一个背影。
--“路三土!爸要是嫌丢脸就不会同意你娶黑帮老大的女儿!”
路淼可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听见“黑帮”
两个字,路垚停下脚步,猛地转过身,食指毫不留情地直指路淼。
--“我警告你!你不要挑战我的底线!他们是我的朋友,他们是黑帮没错,但是他们没有杀过一个无辜百姓,更没有逼我做我不想做的事情!还有,实话告诉你们,我和白幼宁没有结婚,你们满意了吧!”
--“喊什么?还嫌丢人丢的不够吗?”
路老爷子的声音倒是先到了。
--“是,我是给您丢人了,那您看怎么办,要不您把我放回上海?您正好眼不见心不烦。”
--“你和白小姐的事情我不想深究,不过既然你说你们没有结婚那正好,国家危难之时,男儿怎能被儿女情长牵绊?我让你哥给你安排好了职位,一个月之后上任。”
--“怎么?我也要去北洋政府?我可打不了仗,没准最后还得通敌卖国呢。”
路垚尽全力用挑衅表达自己的不满。
--“哼,你什么德行我不知道?你哥哥那里缺个参谋,你跟着他我还能省点心。”
--“那您大可试试这次我会不会按你安排好的路走。”
说完路垚转过身出门了。
上海,乔楚生这几天一直怄着口气没有去找路垚。他生气路垚和白幼宁的幼稚和鲁莽,生气白幼宁和路垚合起伙来瞒着自己……可是怒火是会随着时间淡化的,当乔楚生觉得应该冷静地和路垚谈谈,给路垚一个解释的机会的时候,他却没有找到路垚。
白启礼去世,乔楚生顺理成章地接手帮内事务。可就算再忙,一连七天,乔楚生每天都会去公寓找路垚,却次次不见人。乔楚生以为路垚生自己的气了所以躲着自己,可是时间越长,失望越大,恐慌也就越强烈。直到那个下午,六子告诉他有人看到路垚被一群人抬上了车,为首的是一个气势慑人的女人,乔楚生这才意识到是路淼把他带走了。
若是以前,乔楚生不会有丝毫犹豫去救他,哪怕赔上自己。可是转念一想,现在的上海,北伐军,英军,法军,荷军太多太多的势力虎视眈眈地盯着上海,也许在他父亲身边他是安全的。想到这里,乔楚生拍了拍六子的肩膀:“行了,我知道了,回去吧,帮里的事还得帮我盯着点。”
两人都以为以后的人生都不会有对方的出现了。局势再乱日子还是要一天一天过,路垚终究是胳膊拧不过大腿,顶着路参谋这个头衔每天在办公室无所事事,捱着无聊漫漫时光。乔楚生每天处理着巡捕房各种案子,还要加上帮派的琐碎杂事。也会在遇到棘手问题时习惯性说一句:“要是三土在肯定知道怎么办。”
而后又戳破自己的心思:也许,以后没有三土了吧……上海街头报童手里挥舞的报纸再也没有一份是出自白幼宁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