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是十幾手,年樂便看出阿姨為什麼會贏那位冕海道場的學生。
阿姨棋風非常精密,是哪怕半目也要費力扣出來,絕不會放過一絲一毫,她身體前傾,是全身心的撲入。
這樣的下法很多棋手也在用,但非常消耗精力和體力,所以很多上了年紀的棋手,往往做不到年輕時那麼精準。
兩個小時轉瞬即逝,年樂擰開主辦方送來的礦泉水,輕抿一口抬頭,只見阿姨臉上沒有任何疲態,顯然是干慣了粗活重活,精神和身體素質要比一般人要好很多。
這一盤棋比以往幾場下的時間都要久,阿姨思考的非常謹慎,一手棋可以長考二十分鐘,年樂垂眼看著棋盤,腰身修直,不斷推測對手接下來的路數。
電子棋鍾里的數字不斷跳動,四個小時過去,附近台次的棋手基本完成棋局,簽字後紛紛離開,年樂看著眼前才進行到中盤的棋,深知這是場比拼體力和精力的硬仗,而自己精力可能不如阿姨,硬熬下去頭疼只是遲早的事。
阿姨身後不遠處的桌椅傳來異常響動,年樂下意識抬眼,看到一張十分眼熟的面容。
冕海道場那個被叫「程哥」的領頭男生,竟然就坐在距離兩人不遠的台位,似乎是剛剛贏了棋,一臉得意的起身,看向年樂,故意將椅子弄出聲響。
注意到年樂看過來,程哥背過周邊裁判,向年樂伸出拳頭,豎起拇指,緩緩滑過脖頸。
注視著一連串足以讓人膽戰心驚的威脅恐嚇動作,年樂目色沉靜,阿姨終於長考完畢,在棋盤上落下一子,如釋重負的按下棋鍾,卻聽到背後傳來聲響,下意識就要轉頭。
「別回頭。」年樂眸色微斂,指尖夾起一枚白子,聲線清和。
「那裡沒什麼,把注意力集中在棋盤上。」
第22章
阿姨頓了頓,清楚知道眼前的孩子心腸好,不會害自己。
後面又傳來異響,阿姨努力控制住自己扭頭的衝動,低頭認真盯著棋盤,看青年指尖白子落下,更加專注的從各個角度觀察棋局。
年樂抬頭,漠然注視因為多次發出響動,成功引起裁判的注意力的男生。
「這位選手。」裁判快步走來,臉色嚴肅,「對弈結束後請儘快離開場地,如果你再發出影響其他選手的舉動,我會將情況匯報總裁判。」
「抱歉抱歉。」男生咧嘴一笑,快收拾好棋具,臨走時還不忘回頭再看年樂所在的台次一眼,快做了個下流動作,眼中是滿滿的嘲諷和挑釁。
目送男生離開,年樂忍著腦袋右側觸電般襲來的抽痛,穩穩夾出一枚白子,只是落子的聲響,比平常更清脆幾些。
對面落下一子,年樂捻起枚白子,盯著面前橫斜重影交錯的棋盤,抬手捏了捏眉心,閉眼片刻後,再看棋盤,方才辨認出推演好想下的位置。
白子落下,年樂輕拍棋鍾,穩住呼吸。
阿姨盯著棋盤,再次陷入思索。
年樂低頭合眼,不願打破思緒里之前推演的棋局走勢,腦海中的棋子還在不受控制的落下,推演出另一種結局。
世界陷入一片黑暗,嗡鳴聲不斷,年樂竭力不表現出分毫,直到刺耳的尖鳴聲散去,耳邊取而代之的,是連續不斷的咳嗽聲。
年樂眼皮有些沉,抬手擦去額頭上的汗,隱約看到阿姨急切的擠眉弄眼,似乎在示意著什麼。
目光略過棋盤,順著阿姨視線看過去,年樂這才發現她早已經下完上一子,但自己完全沒有察覺。
棋鍾仍在走動,只不過之前一直消耗的,是屬於自己的時間。
三分二十八秒,三分二十七秒,時間不斷縮短,年樂快落下一子,抬眼去看對手剩餘時間,心臟猛地收緊。
兩人都心知肚明。
三分鐘,根本沒有辦法完成現在的棋局。
弈心杯篩選賽期間,採用包幹制,一方時間用完就算負,年樂再次看向棋鍾,剩三分二十六秒,而對手剩四分三十二秒。
近一分鐘的差距,在職業棋手眼中,已經是不可跨越的天塹。
阿姨顯然也明白這一點,不再過多思考,在時間占一分鐘優勢的情況下,快落子按下棋鍾,現在賭的,就是在下快棋的情況下,誰的時間最後用完。
年樂眸色沉靜,腦海中上百個棋盤排列,看著對手剛剛落下的黑子,快找到對應棋局。
一手白棋落下,僅用了三秒,阿姨睜大眼睛,像是抱著一個定時炸彈,容不得過多考慮,只能順勢下子,快按下棋鍾,將炸彈拋到對面。
年樂一手棋用時三秒,阿姨雖然體力好,但畢竟上了年紀,靈敏度不如年輕人,哪怕基本沒有思索,這一手棋還是用了五秒。
年樂繼續快落下一子,拍下棋鍾,用時兩秒,已然算出如果之後基本按這個時間,勝利的天平開始漸漸傾斜。
阿姨有點手忙腳亂,盯著對方棋勢,笨拙落下一子,正要去按棋鍾,一隻戴白色手套的手突然伸出,打開棋鍾中間的控制區域,按下暫停。
極其緊張的時間戰中,突然被暫停。
年樂和阿姨一怔,齊齊看向來人,發覺來的竟然是總裁判,身後還跟著兩位巡邏裁判。
「楊秀芳選手。」總裁判看向阿姨,面色嚴肅。
「根據巡邏裁判反應,我們核對監控後,發現你在兩點十分到兩點二十五分期間,突然斷續咳嗽近十五分鐘,我們合理懷疑你有嚴重妨礙對方思考的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