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铉的悲伤被千佛手这一通述说冲走了一半,他又是震惊又是迷茫。怪不得千佛手总开他和秦挽的玩笑,原来千佛手断袖断得如此彻底……
“你替我告诉他,就算千佛手不是英俊伟岸,却也不是丑陋老朽,绝不是配不上他……”
千佛手的目光不知何时又转回铁铉身上,说话的语气变得急促起来,有些枯瘦的手指又紧紧的掐住了铁铉的手腕。
铁铉连忙点头:“前辈您放心,我一定会替您完成心愿……帮您报仇……”
千佛手坚决的摇头:“傻小子,你还太嫩了。江湖恩怨,永远休止,冤怨相报何时了,不要替我报仇……”
铁铉只觉得心中空空落落,至今不知铁师傅死于谁手,现在又不能替千佛手报仇,他觉得自已没用到了极点。
“别钻牛角尖。人活一辈子,能快意恩仇固然最好……但一山还有一山高,常在河边走,怎能不湿鞋,若想远离这些仇怨远些,便永远不要涉入其中……一旦人在江湖,便是身不由已……”
千佛手不知想到了什么,说得十分感慨。
铁铉见他气色转好,心中又有了希望,说不定千佛手的伤势并不如他们想得那么严重。
不料,铁铉才放松片刻,千佛手便再一次掐痛铁铉的手:“傻小子,人之将死,其言必善。我虽对你没有什么好心思,但还不至于害你……那个秦挽……你千万小心……”
铁铉下意识就想维护秦挽,可千佛手的眼睛那么灼灼的看着他,他便没了顶嘴的心思。见铁铉没有再反驳,千佛手的眼光终于慢慢暗下去,扣紧的手指也一点点松开,终于重重的一落。
铁铉觉得心一下就被掏空了。他曾听着殉刀声失去了铁师傅,但毕竟没有亲眼见到。莫珍珍的父母虽也死在他面前,但毕竟只相处不到半日,悲愤远大于心痛。而千佛手虽总是嬉皮笑脸,动不动就打他骂他,也总爱说些铁铉不爱听的防人之心不可有,但是铁铉可以感觉到千佛手身为长辈对他的关爱。无论是因为出于想得到宝藏,还是因为铁师傅的面子,千佛手总归是待他不薄。如今,他却毫无能力的看着他撒手而去……
泪水模糊了眼睛,铁铉只是静静的坐着,很长时间都没有变换姿势。他可以感觉到抱在身前的千佛手的体温正在慢慢消逝。入鼻的依然是不好闻的体味,但铁铉却觉得有几分亲切。铁铉突然有一种沧桑感,那种茫茫天地,自已就象一片枯叶般起伏,起伏全由未知的命运。
时间慢慢流逝,从清晨的亮光到日落的余晖,铁铉始终呆呆的坐着,手里也始终扶着千佛手,一直不肯松开。
莫珍珍来劝了几次,却唤不起铁铉半点回应。
铁铉不是不知道莫珍珍在好心劝解,可是他不想回应,他只是想静静的坐着,不想从前,不想以后,就连现在也可以逃开。他第一次对人生产生了迷惘,若真能不问世事,一心铸刀,也真可以算得上是人生至幸。可如今自已身处在漩涡之中,究竟该如何才能抽身。
又不知过了多久,铁铉恍惚中听到身边传来轻轻的脚步声。那步伐如此熟悉,每踏下一步似乎都要拖一点,这正是秦挽特有的走路习惯。
“铁铉,节哀吧,人死入土为安,你让千佛手前辈安心的去吧……”
秦挽伸出手,想拍拍铁铉的肩,却又止住了。
铁铉看着投印在地面上的影像,嘴里满满的苦涩滋味:“秦挽,真的不是你?”
“什么?”
秦挽慢慢的收回手:“你想问什么?不如一起问出来,不要憋在心里,我们不是好兄弟吗?”
铁铉闭了闭眼,将千佛手已经变得僵硬的身体放平在桌面上,可是明知道秦挽就在身后,却仍是不敢回头。“秦挽,你是太一教的人,你和我的相遇真是巧合吗?”
“是!”
秦挽答得十分干脆,也过于迅速,反正使铁铉产生了一丝疑问。
“前辈他昨天夜里说要去找你,你有没有见过他?”
铁铉轻声问,语调带着连他自已都轻易察觉的微微颤抖,十指则紧紧的扣在木桌面缘,深怕自已的软弱显示在秦挽面前。
秦挽摇摇头,铁铉看着那随之而动的影子,全身顿有如释重负的虚弱感。
“昨夜的确有人来找我……”
铁铉的心顿时又提得老高,但秦挽依旧十分坦然:“那人就是昨天找你麻烦的峨嵋派连擎云……”
“他?”
铁铉正在揣度那个白衣男子找秦挽究竟是何原因,却猛的想起千佛手说过,暗算他的正是一个白衣男子,而且手持铁扇。这不正是那个峨嵋的连擎云吗?
“千佛手前辈找我有何要事?”
秦挽叹了口气,终于伸手扶着铁铉的肩,将他转了过来。“你一天不吃不喝,就算是铁打的身体也受不了,先坐下来休息一下……”
铁铉双眼发红,他忍着想哭的冲动,有些沙哑的说道:“前辈只是想问一些与我有关的琐事,没有什么……那个连擎云找你做什么?”
秦挽扶着铁铉在一边坐下,替他倒了杯热茶。“他想替他的小师妹讨回公道,结果却在我手下吃了点亏……我虽有心教训,但毕竟担心太一教与峨嵋会起冲动,于是只好放他离开……”
“莫非是昨日我使得峨嵋派受辱,而前辈是和我一起的,于是那个连擎云便拿前辈出气了?”
铁铉喃喃说道,越想越觉得有理。他腾的一下站了起来:“秦挽,我要找那个连擎云算帐……”
不想,铁铉刚站起来,便觉得眼前一黑,差点就又坐了回去,等了好一会,眼前才逐渐亮了起来,景象慢慢恢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