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地罩后本来早已脱漆的雕花床此刻在黯淡的烛影下,竟然光华流转。圆润的暗朱色漆包裹着整个床架,彩绘的花鸟也鲜妍如新。床上挂着簇新的缎面床帐,长长的流苏垂坠而下。
“太公。”
兄弟二人轻声唤道。
床帐内传来布料婆娑的声音,还有铃铛的声响。然后,一只瘦骨嶙峋的手拨开了床帐,将它撩起拢在凤头勾上。那只手极白,隐隐发青,手上的骨骼和脉络清晰可见。沿着手看去,是滑落的衣袖,那手臂也是惨白萎缩。周淇年收回目光,盯着地面。
“内系唔敢看瓦?”
周庭兰的声音有些沙哑。
淇年只好抬起头,床上半倚半卧的周庭兰已不再是当年那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了。他穿着一件鲜红的锦袍,墨黑的头发里夹杂着白丝半长不长地披拂下来,双目幽黑没有光亮,消瘦的脸上五官是凌厉的线条。幽暗的烛影拢在他的眉间,一片嶙峋。随着烛芯噼啪的烧裂声,跳动的烛影映出他颈间隐隐的血痕……淇年哆嗦了一下,急急移开了目光。
“瓦之曾孙……”
周庭兰喃喃笑道。
周淇生垂首问道:“太公,您想见我们?”
“见见内,唔得枉死。”
“太公,您可是知道祭祀的事情?”
淇年连忙问道。
“哈哈哈,内问的好!”
周庭兰仰头长笑,眉间浮起黑气,头发暴长,周身腾起淡淡的黑雾。他转过头来看淇年,脸上竟现出了深红的血痕,红得发黑的血迹沿着他的脸颊往下淌,他磔磔地笑起来:“如若不系祭祀,瓦又如何沦落这般境地!”
“太公……”
“瓦想保护之人,竟狠狠害瓦至此!”
他长啸一声,头发长至垂地,露出缕缕鲜红,周身缭绕着黑色的雾气。蜡烛熄灭,蹿起一股蓝色的阴火,周围寒意更甚。
周淇生此刻不顾许多,急忙问道:“竟是如此,我可否替代我弟弟?”
周庭兰看着他,双目赤红:“内有怎有知淇年唔会负内?内可知!每人的心内都躲着一只鬼!”
“我定不会负他!”
周淇年忍不住出声,“我也不要哥哥代替我!太公,哪怕亭匀公当初负你,但并不是每个人都会这样!”
“阿哥?”
周庭兰喃喃,血红的唇角微勾,面上绽出一个妖艳的笑容,“瓦的阿哥从未负瓦……”
淇生和淇年面面相觑:“那……”
周庭兰似又想起什么,再次放声尖啸:“好恨!好恨!”
骤然,铃铛声四起,数十道红色的线从八方蹿出,紧紧缚住了周庭兰。他挣扎,丝线竟磨破肌肤,磨出条条深红的血痕。周庭兰又复咳嗽起来,咳出鲜血淋漓,他嘶声道:“瓦恨!瓦恨的系周子怀,瓦为伊被缚于此处无可解脱!”
“周子怀?”
淇年疑惑地看向淇生。
周淇生面无表情道:“周敬风,表字子怀。”
“瓦的乖儿,认贼作父!”
周庭兰恨声道。他双目凄厉,浑身鲜血淋漓,竟似从恶鬼道爬出的恶鬼一般。
“太公,爷爷他竟害你如此?”
淇年似不能接受,瞠目道。
“瓦曾甘愿为伊献祭于此,自缚为鬼。这一切全是为了伊,为了福房血脉!可伊认贼作父,咒瓦生魂永困于此,每受恶鬼噬心之苦。”
周庭兰挣了挣手臂,那红色的丝线缠缚更深:“所缚瓦的早已非牵情锁,而是缚鬼魄!”
周淇生为淇年解释道:“牵情锁是鬼的执念,缠缚他为地缚灵。而缚鬼魄则是锁住鬼魂的恶咒,生魂无归无灭。”
淇年惊道:“不,爷爷怎么会如此!”
“每人的心内都躲着一只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