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儿换了身舒适合体的便装,宝帘伺候她蹬上小靴子,忽然说了句:“帝姬,你这脚怕是白缠白受了那回罪。”
月儿恍惚记起七岁那年在宫里母妃为她缠足,她哭得泣不成声嗓音沙哑,那喘息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可怜样子似乎同小王爷发病时有几分想象。九哥就跪在地上叩求娘饶过她不要缠足,可娘噙着泪呵斥九哥说:“构儿,这是你做兄长的该劝妹妹的话吗?”
月儿记得九哥跪地低头时那修长的脖颈白皙如玉柱,衬在青色衣衿中,更凸显颈上那段红丝绳,月儿知道那红丝线悬着母亲在佛祖面前为九哥祈的护身符。
可这脚缠了不到半年,汴京皇城沦陷,逃难的路上,所以的帝姬都被鞭子抽打着如牛羊般狂奔,哪个还能缠足,这对月儿来说反是不幸中的幸事。
月儿跳出帐门,轻快的奔向小王爷的营帐。星斗已经爬上夜空,营帐内斗酒欢闹的声音阵阵在夜风中传来,四狼主犒赏三军,军队都在弹冠相庆的痛饮,营帐外除去几队巡营的士兵,人迹杳然,少有的清净。
“倏”
的一道黑影从不远处的营帐前飘过。月儿一惊,心在乱跳,不等看清,那道黑影已经消失。
月儿继续贴了营帐向前走,心里小心的四处观望,心想不是遇到什么野兽?
月儿靠近小王爷的营帐时,忽然又一道黑影从营帐中飘出,月儿贴了一个帐脚蹲身藏匿,就见那道黑影飞一般飘来。
黑衣、黑披风、蒙面,脚下如风般紧趋,速度之快如脱弦的箭,一袭黑色披风被风抖起如鹰隼的翅膀,转瞬消失在营帐间。
“小王爷!”
月儿惊魂稍定立刻挂念小王爷的安危,不知道这神秘的黑影是什么人,莫不要是坏人伤到小王爷。
月儿飞跑冲进小王爷的营帐,帐内却空空无人。
“‘小老鼠’,小王爷。”
月儿喊了两声无人作答,喝得醉醺醺的亲兵过来说:“小王爷去方便,这就回来,‘小老鼠’不是寻你们喝酒去了吗?”
小王爷进帐,神采熠熠的吩咐月儿随她走。
月儿担心的看看营帐四周,显然小王爷没留意到那个黑衣人,但见小王爷兴致盎然,又不忍坏了他的心情,月儿就把黑衣人的事暂留到心里。
小王爷玉离子却忘记病痛般高兴的拉了月儿去林子里。将一只野雁烤了分给月儿吃,还邀了月儿陪他喝马奶酒,呛得月儿咳嗽不止。
“小王爷,你病才好,不能喝酒。”
月儿劝说。
“是不是女人都这么麻烦?”
玉离子问,忽然自嘲的一笑:“也不知道我娘是不是也如此的烦人?”
火光映的月儿和玉离子脸色通红。
月儿好奇问:“为什么他们把你比做海东青?明明是鹰,为什么叫海东青呢?”
玉离子耐心的解释:“海东青是最好的猎鹰。女真人崇敬海东青,是因为海东青虽然个子小,不如其它鹰隼身材大,却勇猛无任何鹰隼能敌,有着以小胜大的本领和勇气。它们高居在险处,振翅翱翔,无比矫健的翅膀穿越急风骤雨,顶着日月光岚。不怕严寒风雪,不怕惊雷闪电,无畏地勇往直前,从不迷失方向。”
小王爷仿佛心情极佳,平时难见笑意的脸上也展露了笑容,仿佛忘记一身伤痛。
借了微微的酒力,玉离子竟然轻声哼起一个儿歌,那调皮的神态还真是有趣:“拉雅哈,大老鹰,阿玛有只小甲昏,白翅膀,飞得快,红眼睛,看得清,兔子见它不会跑,天鹅见它就发蒙。佐领见它睁大眼,管它叫做海东青……”
很少能见玉离子有这样调皮的神情,月儿忽然觉得眼前这个大男孩儿也蛮可爱。尤其望着小王爷那薄劲的双唇,再想想昨日抱了小王爷的头,吻着这薄唇为他接气,月儿似懂非懂的羞愧令红云飞上脸颊,忽然又有丝隐隐的得意。
“知道吗?我皇爷爷的名字就是海东青给起的。”
玉离子似乎没在意到月儿细微的表情变化,仍旧自豪的说。
“骗谁?海东青是鹰,它还会开口讲话?”
月儿不信。
“谁个骗你不成?我父王说,当年祖奶奶生皇爷爷的时候,辽国大军杀了来。我祖爷爷贺里波就护送了祖奶奶边战边退,一直躲到乌拉山下一片草地时,我祖爷爷受了伤,这时我皇爷爷正巧出生了。辽兵四面八方的围攻过来,千钧一发时,就听天上传来一阵鹰叫‘阿骨——打!阿骨——打!’,我祖父一看,就见天边飞来一只玉爪玉嘴的大白雕,应该和‘白云儿’一般模样吧?围着刚刚出生的皇爷爷飞来飞去,不停地叫着。后来听说白雕的叫声召唤来乌拉山的山神,听到海东青喊“阿骨——打”
,误以为是让他帮忙打辽兵,山神就大吼一声。震得漫山的石头像洪水一样的翻滚下去,把个辽兵砸得丢盔卸甲,大败而逃。所以我皇爷爷的名字就叫完颜阿骨打,海东青就是我们女真人的天神。”
“所以出征那天,皇上夸你是女真人的海东青,就是很高的赞誉了。”
月儿想到此事自豪的说。听小王爷这么一讲,从心里也开始崇拜起海东青,难怪小王爷这么痴迷的疼爱“白云儿”
。
“可是~~”
月儿迟疑的问出那个她一直想问又不敢问的问题:“为什么你们要发兵打中原呢?我父皇和大宋并没有动手打你们,我九哥也没有开罪你们,还有城里死去的那么多叔叔伯伯,为什么要打仗?”
一句话反问得玉离子愣神的望着月儿,随即毫不迟疑的说:“为了活命,为了活得有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