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
柳凝看了眼树上飘舞的红绦带,绦带下悬着一枚枚相思笺。
听说在广陵,女子们习惯用茜草汁将薄薄的木笺染红,写上喜爱之人的姓名,然后临行前用丝绦悬在树下,在桥边依依惜别,或是归期定时立在树下,等远行人归来。
枝梢上的花开谢几重,相思入骨,皆浸在这满树的赤绸红笺上。
水红色的丝绦垂下,几根搭在柳凝肩头,月光映在她的脸上,落下朦胧清晕,愈发衬得她肤白胜雪,眉眼婉约。
景溯看着她立在树下,一派柔和静美的模样,忽然生出一丝错觉,就好像在离别前,她也会亲手染相思笺,将他的名字写在上面,悬挂在枝头,静静地等在桥边,等着他回来。
这样温柔的场景入脑,他便是再冷酷恶劣,也禁不住心头一动,轻轻拉起身边女子的手,半开玩笑地问了起来:“如果我现在离开你……你会愿意在这里一直等着,直到我回来么?”
柳凝一愣,不明白景溯为什么会问这样的话。
他自己心里没有数么?
虽说现在存了利用他的心思,可真要让她选择,她宁愿从未遇见他,从未踏过这淌浑水。
柳凝当然不可能把真实想法说出来,但若直接说愿意,又未免显得太假……她斟酌了片刻,最终干脆不去回答这个问题,却是抬头望着景溯,目光盈盈:“如果换了殿下呢?”
“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了,殿下会在这里,一直等着我么?”
她说完,盯着景溯的双眼,不放过他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景溯先是一愣,随后满不在乎地笑了笑:“你觉得我会么?”
她虽然很合他的心意,但也只是一个女人,还没有那么重要。
他可以怜惜她,甚至给她一定的宠爱——但他不会信任她,更不会为了她付出一切。
何况他心里也清楚,柳凝只是空有一张温柔的皮相,她只是屈于他的权利,被迫相随……她不会为了他而停留,更别提等待。
但否认的话一出口,他还是觉得心头忽然生出了一丝微妙的感觉。
低头去看面前女子的表情,见她既不委屈也不恼怒,心间更是多了份莫名地空落感。
柳凝对他的答案似乎并不意外,甚至唇边还挂着微笑,他的态度如何,似乎浑然不挂在心上。
他们从树下离开,两人沿着街边摊贩闲逛,景溯看着她一如既往的神情,心中忽然有些不是滋味。
她越是不在意,他心中异样的情绪,却越积越多。
柳凝似乎对摊贩上的小东西很感兴趣,她停在边上,伸手随意挑拣着,最终拈起一朵浅色绒花,在发边比了比。
这场景颇有些熟悉。
景溯很快想起,昨夜她和卫临修回来,也是这样,当时卫临修在她发间比着绒花,他在客栈楼上,正好瞧见这一幕。
当真是夫妻恩爱。
明明那个男人不行,她却还对他死心塌地。
若是桥边的离人换了卫临修,她恐怕就愿意等了吧?
景溯看着柳凝付钱买下了挑中的绒花,素色毛绒绒的饰物别在她发边,竟比平日多了一丝生动狡黠的味道,让他想起宫苑里曾养过的小雪狐,瞧着温顺可人,眉眼一转间,不知藏了多少心思在里头。
……偏偏又惹人怜爱。
但这样的女子,虽然此刻在他身边,却并不属于他。
景溯眸色一暗,压制住心头不明的异样感,然而她却似恍然不觉,朝他款款走来,还指了指发边的绒花,问他如何。
如何?
他没用言语答她,却攥住她的手腕,将她一把拉进边上无人的巷子里,按在墙边,俯下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