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家老爷伸出手,去拉阮卿的胳膊,他的手很粗糙,树皮一样刮蹭着阮卿的皮肤,可他的眼神里,竟然透出一点慈爱,看着阮卿的眼神,仿佛透过他在看什么别的人。
阮卿听见他甚至有点哽咽,满是叹息地说,“如果你妈妈,如果艾敏在这里,看见你该多高兴啊。”
阮卿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四年前,也是这双手,抓着他问,“为什么死的不是你!艾敏就不该收养你这个扫把星!你为什么不去死!”
而阮家老爷还殷切地看着他,好像在等待他说什么。
阮卿不由有一点反胃。
上位者当得太久,阮家老爷子已经失去了共情的能力,他不知道原来别人也是会痛的,以为自己施舍出一点怜悯,就可以抹消从前的种种。
他大概以为阮家肯重新敞开怀抱接纳阮卿,阮卿就该感恩戴德。
可是人又不是玩偶,哪有扔了就能捡回来的?
如今大堂里的人视线都落在他们身上,宾客们都是有头有脸的人,不好明着议论纷纷,可是谁都看得出来阮家老爷子对这个养孙态度不一般,落在阮卿身上的视线一下子变得复杂暧昧。
夏明之不由上前一步,挡在了阮卿身边。
他跟阮家老爷问了声好,态度恭敬有余,亲近不足,然后他拉住了阮卿的手。他站在阮卿身边,是充满保护欲的姿态,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有多重视阮卿。
阮卿的手指跟夏明之相贴,夏明之的体温比他略高,透过相贴的肌肤传过来,他心里头多少有了一点可以依靠的感觉。
他知道自己身单力薄,是抵抗不了阮家的,如果阮家不来打搅他,其实他也不会愿意和阮家扯上一点关系。因为这个世界对弱者就是如此不公平。
但是夏明之站在他身边,代表的就是夏家。
阮卿这次答应阮家的邀请的时候,开诚布公地和夏明之说过,他要夏明之跟他一起出席,就是为了借夏家的势,狐假虎威。
夏明之的回答是落在他唇边的一个吻,“你就是我的一部分,你的事情都是我的事情。你可以代表我的一切。”
听见夏明之和他问好,阮家老爷子的视线分出了一点到夏明之身上,夏明之如今愈发稳重了,站在阮卿身边,确实是一对璧人,再想到他丰厚的身家与夏家的地位,阮家老爷子看他的目光就带了点满意。
“一段时间不见,明之越来越出色了,当年你跟阮卿分开,我就可惜。如今你们再续前缘,我心里头也高兴。”
阮家老爷子声音不大,但清晰地传入了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我正想着哪天约你哥吃顿饭。”
阮家老爷与夏家长子的饭岂是随便吃的,这分明是要联姻。
在场已经有人嘴角露出讥诮,拿一个养子捆上夏家,阮家的算盘倒是打得精,不愧是靠着Omega的裙带起家的。
阮卿也感受到了在场的视线。
他的手轻轻捏了下夏明之的手,他看着阮家老爷子,露出了阮老爷出场后,第一个微笑。
他的眼睛是冷的,人却显得温和。
“阮老爷子,感谢您这次邀请我来参加您寿宴,不胜惶恐,”
阮卿声音很真诚,甚至刻意地抬高了一点,他看着阮家老爷的眼睛,字句清晰地说道,“虽然四年前我就跟阮家正式解除了收养关系,和阮三小姐也不再是母子,但是您能邀请我,我非常感激。”
阮卿已经听到有人发出了低低的惊讶声,阮家的一次寿宴附带一出八卦,宾客们估计都觉得来的不亏。
而阮卿心里只剩下冷漠。
他今天来,就是要跟阮家断开所有关系。
他再也不需要背负和阮家有关的一切了,四年前他出国,以为这一切都已经了结,可是四年以后,阮家竟然还想把手伸到他身上来。
那他就干脆借阮家的大寿,大宴宾客,所有上流家族都在的时刻,宣布他们已经断开关系。
四年前,阮家确确实实跟他解除了收养关系了,户口也迁出来了,如今他只属于自己。
他不在乎其他人是不是会说他忘恩负义,说他攀上夏家就飞上枝头,他只想要把和阮家有关的一切,都留在四年前,留在他割开自己手腕的那一刻。
阮卿看见阮家老爷的脸上出现了怒色,是那种身居高位的人,看见一个远比自己卑微的人居然敢挑衅自己尊严的恼怒。
他看上去想说些什么。
但阮卿没给他这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