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宗灵皱着眉头,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从前一直觉得连家都不愿回的慕轩有些冷心冷肺,我今日可是第一次看到这小子这么慌不择路的样子,居然还只是为了一个女人。”
王奎昌摇头叹了一口气道:“为啥我总觉得这不是一件好事,那个医生又不是咱们这边的人。诶,宗灵哥,你说慕轩哥会不会为了那个叫阿落的医生就抛弃咱们去新四军的队伍啊?”
说话时,青年一副揪心的小媳妇模样。
张宗灵失笑,一戳他脑袋:“你个小子成天都想什么呢!慕轩什么样的人,别人不清楚咱们还不清楚?就算你个小子跑了,我都不担心慕轩能跑。”
青年躺下来,手枕着脑袋,唇畔带着一抹微笑,“前些年我便听人说,委员长曾对慕轩一家有恩。那个小子看起来聪明其实就是一根筋,只要认准了那就打死都不会放手。你放心吧,你慕轩哥绝对不会离开的。”
而一旁搁着的,是那个女医生托人给段慕轩带的纸条。王奎昌拾起来,只觉得上面的字迹娟秀漂亮,心里感慨不愧是喝过洋墨水的人:“我也就是随便说说,对你们三个哥哥,我当然放心啊……嗨,我就是有些不习惯慕轩哥这样紧张得患得患失的样子。”
“慕轩一向清醒难得有疯狂的时候,就由他去吧。”
张宗灵疲惫地闭上眼睛,叹道,“这个战乱年头,心里能多一个念想也是好的。”
田野小道间,晨雾带着湿气直往人面上扑,除了几颗星子温柔挂在天际,云霞还渲染出黎明特有的鱼肚白。牛车拉着十几箱的战略物资停在一旁,落旌靠在物资上疲惫地闭眼小歇着,秀气的远山眉不由自主地轻蹙,嘴角微微抿着。
老林担忧地看着女子略显苍白的面容,关心问道:“落旌,你还撑得住吗?咱们现在可至少还有半天的脚程。”
闻言,落旌揉了揉眼睛,摇头抿嘴微笑道:“我没事的,老林,你先去看看伤员吧。他们身上都有伤,这种长途跋涉,恐怕身体都有些吃不消。”
此时,君闲走过来对老林说道:“林医生你先去照顾伤员吧,至于阿姐我来照顾就行。”
见到是君闲,老林答应了一声便走开了。
君闲低着头走到落旌面前,像个犯错的孩子:“阿姐,要不一会儿,弟弟我背你走吧。”
听他这样说,落旌皱眉道:“老林不是说了至少还有半天的脚程,你背了我,那你自己呢?你腿上还有伤,你是真的不想要自己这条腿了吗?”
她站直了身体,看着埋头委屈的青年,双目泛红,“我一直在气你什么,你到底明不明白?你为什么就不能好好珍惜一下自己呢!”
君闲脸上看不清什么情绪,他眼睛死死盯着地面,喃喃问道:“阿姐,你为什么还要回来?”
闻言,落旌快被他气哭了,滚烫的眼泪一直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掉落下来——她为什么还要回来?因为她的至亲还在这里!如果那个至亲也不希望她回来,那她之前为了回国所做的一切都变得像个笑话!
落旌眼里盛满了名为愤怒与失望的光:“为什么要回来?……君闲,看来你如今不仅是不想要你的名字与身份,你还不想要我这个姐姐!”
君闲紧抿着嘴角,和落旌相似的那双眼里噙着如山如海的伤悲凄凉,他低声喃喃着说道:“在这里,我们姐弟俩只需要有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就足够了。阿姐,你在国外过得不好吗,为什么还要回来受苦?虽然从前一直是你照顾我,可我从小到大都舍不得让你受苦的。”
落旌心一下子就被刺痛了,她红着眼直视着君闲,像个任性的小姑娘一般倔强道:“不好!一点也不好!不管是在日本还是在美国,我都像是没有根的浮萍、没有至亲的孤魂!君闲你懂那种感受吗?我害怕,害怕你在这里出了什么事情我都不知道!我虽然气你擅自改了自己的名字,可我更气你不珍惜自己的身体!娘临终前说过什么,我答应过他要好好照顾你的!你若是出了事情,你有没有想过我该怎么办?”
君闲紧紧地握着手,如同一只倔强的牛犊。落旌看着青年隐隐打颤的腿,别过头抹去脸上的泪痕,扬声道:“小吴,把你们团长送回车上去,让他好好休息!”
小吴诶了一声连忙跑过来,却见君闲还是杵在原地不动,落旌提高了声音,怒声道,“听到没有,我让你回去休息!”
自从落旌来了这里,没人见她发过什么脾气,冷不丁见她对一个团长这样吼话,让所有人都不禁都对这个文弱的姑娘刮目相看。
君闲耷拉着脑袋,再次抿了抿嘴角,可他始终都没有解释什么,只是低着头按照落旌的话跟着小吴回到牛车上休息。
落旌气苦得很,可又不愿意在众人面前表露情绪,只好死死地抿着嘴角,眉目轻触地盯着乡野里的早已荒芜的水塘。
却不想,下一刻她就被人硬生生地拽了过去。落旌倒吸了一口冷气,然而她整个人却被人按着埋在一方陌生却又熟悉的胸膛里。
段慕轩对着吃惊望着他们的众人,不容挣扎地揽着怀里的姑娘。他微微偏头,对惊讶的林可胜淡淡说道:“我有事情要单独跟她说,一会儿你们可以先走,等我跟阿落说完就带她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