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阿禾时,居然看不真切她的脸,只能看到一张嘴,开开合合,好像没停的时候。
“哪还能认得人,就认得血和肉了,也不知道疼……我爹说,它们刨屋,手指头都磨秃了,也不会停。”
“不知道能不能杀绝了……人家可以生吧……”
“为什么不能生?人架子有男女啊,也会发情……”
昌东说:“地下太闷了,我出去透口气。”
阿禾好像劝了,高深也说话了,都在说外头不安全,自己答了什么,昌东不记得了,就记得推开灶口的隔挡,呼吸到外头的空气,那空气凉到发冷。
他在院子里站着,高处树影婆娑,进戈壁以来,植物都低矮,空气中没有水,只能巴巴往地上凑——所以看到高大的树木,总觉得亲切,回民街上就有好多树,戏场的后院也有,绿荫如伞,遮攀住屋檐,树隙里漏下熙来攘往的人声,那时候总嫌吵……
身后有脚步声,他知道来的是叶流西。
昌东指了指树影:“早上早点起的话,不知道有没有鸟,应该会有……”
叶流西说:“如果正面遭遇,你下不了手的话,要我帮忙吗?”
昌东沉默了一会,说:“不用,我自己会解决。”
“那如果,我在你之前遇到了她,你是希望我带她来给你呢,还是我自己处理了,事后抽个机会告诉你一声就好?”
昌东回头看她。
叶流西笑笑:“别误会,我只是觉得,如果是我的话,情愿男朋友最后记得的,是我漂亮时的样子,我可不想他以后对我的回忆里,总跳出一张人架子的脸。”
昌东说:“还没想好。”
“那你自己考虑,想把事情托付给我,就说一声……我去给你的车子盖盖味。”
她晃晃手里的香水瓶,径直往外走,门外黑洞洞的,昌东怕她出事,紧走了几步跟过去。
伴随着嘶嘶的喷压声,空气里已经弥散开甜香,像蜜桃味,是丁柳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喜欢的味道。
叶流西问他:“香吗?”
她喷得毫不吝啬,喷漆式的大开大合,每次都摁到底。
昌东从前陪孔央买过香水,那些妆容精致的推销员,手法熟练,举着香水瓶,只往半空喷一点点,然后拿一张小巧的试香卡,在空气里兜住若有若无的味道,递过来说:“闻闻看,香吗。”
昌东觉得,自己的嗅觉大概是被大漠风沙磨得粗砺了,每次也闻不出什么,尤其孔央偏爱味道很淡的香水,说是喜欢似有还无的感觉。
似有还无,这太强求他的鼻子了,但孔央很耐心,提醒说:“我抹在颈后啊,这里有脉搏跳动,叫挥发点……”
昌东有时,特意蹭磨吻她颈后,情动时,真的觉得鼻端有暗香浮动。
那么务求精致的女孩子,在他面前美得一丝不苟,他看不到的时候,就美给自己看:颜色的搭配、上下衣裳的搭配、甚至香水味的搭配……
忽然之间,变成了深夜里狰狞惨白的人架子,身上渗着粘液,齿缝里残留血肉……
昌东说:“流西,如果孔央真的出事,而你在我之前遇到……我想托付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