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以后,会是决裂,还是怨怼?
“……”
他的动作骤然一顿,低垂的睫毛颤了颤。
这掺了毒的甜蜜,果真只有七天。七天实在太短,一眨眼就过去。
半晌听不见他回答,凌妙妙抬眼,赫然现他耳尖通红。
他仰头注视着昏红的帐子顶,迷惘地等待着天亮。
结婚对于捉妖人来说,只是人生中一件小事。数日后,两队人挥手作别,各往目的地而去。
窗外雷雨交加,急雨骤雨拍打着窗,吱呀作响。
太仓和无方镇都需要南行。缺了柳拂衣的主角团,和凌妙妙的娘家代表团,就这样有了一段共行的航路。
凌妙妙已经形容不整地躺下了,他依然保持着坐姿,这个姿势相当紧绷,和他往常靠在树下睁着眼睛睡觉的坐姿并无区别,他一动不动,似乎被寒霜似的月光冻结成冰。
临下船前,表婶握着妙妙的手,飞快地讲了一路的女德女训,为人妇道,凌妙妙边跑神边默默听着,时不时地配合地点一下脑袋。
屋内昏暗只剩月光,他将自己拢在黑暗中。
“依我看呀,咱们妙妙用不着这些。”
旋即,他松开手,拉开被子将她塞了进去,抬手挥灭了所有的蜡烛。
表婶一句结语否定前文,将她一只手臂亲昵地抱着,远远地回头看了一眼甲板上站着的慕声,眼中满意之色溢于言表。
这个吻停留的时间极长,久到嘴唇从滚烫变得冰凉,凌妙妙都怀疑他要贴着她的额头睡过去了。
慕声黑色的袍角在狂风中飘飞,江上的雾气笼罩了他的背影,船头的少年伫立在雾中,平白显得有些纤细,轻灵得似要乘风归去。
他似乎是再耐不住了,手臂一圈,将人狠狠压进怀里,右手掀起她头面上那串精致的垂珠,低眉吻在了她额头娇艳的花钿上。
“你嫁的不是一般人,妙妙。”
她夸张地拍拍她的手背,“成婚以后,你就好好玩,可劲儿地逛——女人嫁了人,生了孩子,便被柴米油盐家长里短困住了,谁都不像你一样,比当姑娘时还要自由。”
女孩神色恹恹,只是因为穿得太薄,骤然打了个哆嗦,头面上的坠珠左右摇摆起来。
她的语气钦羡,眼角带上了一点点湿润的泪光,“活得高兴最重要。孩子不急着要,家也不着急定,跟着姑爷多看看外面的世界,多好,哪像我们这群人,下半辈子都在小院子里过活。”
“我这样……你也不怕么?”
他捏起她的下颌,与她对视。
听她的话,似乎将自己全部的神往都寄托在妙妙身上了似的。
江南女儿家的襦裙,上襦总是很薄,几乎是半透出白皙的肩膀和手臂。
表叔在旁听着,捻须的频率越来越高,终于忍不住酸溜溜地开了口:“咄!别说,教坏了孩子……说得好像你嫁我多委屈似的。”
凌妙妙最不喜欢穿厚重的中衣,出门在外,她一年四季都在最里面穿夏天的襦裙,不知是哪里学来的毛病。
表婶嫌弃地瞟了他一眼,叉起腰,“你当初长得不如新姑爷三分俊,我嫁你,难道不委屈吗?”
他接着解开她小袄的纽扣,将袄子也从肩头脱下,再往里便是纯白的真丝襦裙,两肩点缀地绣了两朵精致小巧的银线菊花。
二人娴熟地拌起嘴来,拉拉扯扯地进了船舱。
凌妙妙袖子上还挎着脱下去的大氅,低头看着自己的小袄,没有任何举动。
表婶在吵架的空隙,还抓住机会远远地喊:“妙妙,记得早点把姑爷带回家给你爹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