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虽声色威厉,字字铿锵,但话中却明中暗里地提及了高座上的天子,这边钟淳还仍怔忡地坐在原地,一旁的钟戎闻言却反应极快地坐起身,猛地转头朝高座上看去。
只见龙椅上的顺帝的面色亦是阴云绵绵,一双浑浊的眼讳莫如深地凝望着金麟台之上,地上已然多出了一具茶釉四分五裂的尸骸,座旁的乔皇后亦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看来似乎方才刚见识过天子之怒的威力。
“都是儿臣的错,还请父皇恕罪!”
钟戎“扑通”
一声跪在了台上,诚恳地道:“都怪儿臣求胜心切,一意孤行,这才在无意中伤了十三弟。儿臣身为十三弟的兄长,却未曾尽到兄长该有的职责,反而被一时的冲动所驱策,对血肉相连的亲兄弟刀剑相向,都是儿臣不识礼数!还请父皇宽恕十三弟,宽恕儿臣”
张在钟淳面前半蹲下来,一手牢牢地执锢住他的下巴,迫使他仰起头来,古井深潭般的眼如乌云般沉沉压了过来:
“知不知错?”
钟淳眼中的血丝又浮了上来,心中愤慨悲哀的无限事尽数积在了那酸的眼眶中,但又偏偏被那一身犟骨全然挡着,连一滴泪也不肯落下来。
“我没有错!!”
“是四哥先出言激我,甚至侮辱我娘是娼妓!说我是奴才生的孩子!我这才出剑伤他的,他若真死在我手上,也是他技不如人!!与我有何相干!!”
“先前他出剑刺伤我右手时,怎地不见有人上台来拦他!!偏生我要动手时,所有人都来阻我!!”
他天生只有一副爱憎分明的直心肠,分不清这宦海权场上的弯弯绕绕,也学不会钟戎那堪称绝技的变脸功夫。
他只是不明白,不明白张为什么不仅不护着他,还要让他低头认错!
这个世上谁都可以逼他认错,但是张不行
只有张不行!……
钟淳握紧了袖口,怒睁着眼直视着张,声音涩哑地开口道:
“四哥羞辱我的时候丞相你在哪里?!他故意用掌偷袭我的时候你又在哪里!!难道只有像个傻子般躺在地上任他百般欺辱,等着他把剑架到我脖子上乖乖认输,毫不反抗才是你口中真正的‘对’吗!?”
“我身上唯一的错就是你们强加在我身上的错!………”
话至一半,钟淳蓦然只觉眼前一黑,随即身体便不受控制地软了下去,耳边最后的声音确是他三哥声嘶力竭的大喊:
“小十三!!”
钟曦远远望见钟淳如同一片离枝的枯叶般倒在了张怀中,脸色霎时一寒,不顾身侧随从的阻拦从席中飞身一跃而起,顷刻间便登上了金麟台。
他神色焦灼,却正好看见张的指尖从钟淳颈后的昏睡穴处缓然收回,心下不由一凝。
“丞相这是……”
“十三殿下方才情绪激荡,口出胡言,以致体力不支,重伤昏迷。”
只见张不顾座下众人惊异的目光,俯身将昏睡的钟淳打横抱起,一双漆不见底的眼望向座上的天子:
“他伤势过重,必须立即去寻御医。”
“陛下”
高座上的顺帝亦从方才的盛怒中逐渐缓过神来,方才张那通劈头盖脸的严斥一定程度上令他的心情舒坦了些。
他看了看那金麟台上在阶前匍匐着请求宽恕的钟戎,又看了看张怀中挂了一身伤昏迷不醒的钟淳,皱着眉揉了揉胀痛的额穴后才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罢了罢了,该起来的起来,该治伤的治伤,别在这待着了,我头疼得很。”
“谢陛下”
“多谢父皇开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