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娇狠狠瞪了他两眼,就叫小厮停马,也不管是在哪里,当即便跳了车。秦家妈和两个丫头紧跟着从后头马车上跳下来拉她,“姑娘又是怎么了,有话好好说,这荒郊野岭的,你要往哪去?”
“我坐船回南京!”
“才下了船,又说坐船回南京——”
兆林挑开车帘,向后路躬出半个身子道:“不要拦她!叫她去,我看她几时走得到码头上!”
玉娇听了这话,愈发快步朝前走,秦家妈并两个丫头也都往前追。兆林没敢叫队伍走,十几个人在竹林间的小路上停着。
隔一会,赵春挑开帘子道:“大爷,真走没影了。”
兆林跳下车一看,那厚苔遍布的路上哪还有人影?乱竹长得几丈高,密密地遮着天,阳光射下几缕来,更显得此地幽僻可怖。他唯恐几个女流遇见贼人,忙骑了马去追。
未几赶上去看见她们,玉娇还是走在最前头,赌气似的,步子迈得又快又大,像小孩子装出的豪迈,蹩脚得好笑。
他跳下马跑上前去拉她,“姑奶奶,你还真要走啊?”
玉娇别着眼不看他,“我不走做什么,留下来给你骂死么?!”
“我几时骂了你?”
她撇过头来,三分委屈七分愤然,“你还说没有,才刚在车上你哪句话是好话?不是你求着我来的,是我自己偏要跟着来,好!那走自然也随我!”
兆林忙笑着央求,“是我说错了还不行么?姑奶奶,我给你作揖,我给你赔不是。”
说着转到跟前去,连作了几回揖。
秦家妈趁势上来劝,“好了好了,大爷赔过不是了,往后也再不敢对你说一句重话,你别折腾了,当心这路上有强盗出没,咱们赶紧走。”
玉娇半推半就的又给兆林拉了回去。路上这样的事闹过好几回,到了成都府也还在闹,慢慢闹下来,兆林倒觉得他们像是刚成亲的夫妻,总有调和不尽的矛盾。
但大事上,玉娇又从不和他闹,譬如翠华要来的事,她自从那日说了句“知道了”
后,便一句没问过,他想着日子还早,也没放在心上。
眼下恐怕翠华已在路上了,不得不再郑重和她说一声,“大奶奶约莫中秋前后就能到成都府。”
她没吱声,仍是阖着眼。他坐在榻沿上,别着身子拨弄她的睫毛,“我知道你听见了。”
玉娇睁开眼,向窗户翻了个身,“知道又怎的?又不与我相干,你们夫妻只管团聚你们的。”
兆林忖度须臾道:“前头李府台预备给我下榻的那处别院,我叫他收拾出来,等大奶奶到了住。那宅子大,不如你也搬进去同住?”
她悬空打扇子的手顿了下,极轻蔑地哼了声,“我跟着你们住,成你什么人了?你这主意打得倒不错。我才不去讨这个苦头吃,又不是你家的小妾。”
“那你还住在这里?”
玉娇坐起来靠在枕上,望着他好笑,“我住在这里有什么不好?我这个人,既不求嫁夫吃饭,生儿育女,又不求你们池家的荣华富贵,我凭什么要跟着你住进去,受你那大奶奶的摆布?你们夫妻是你们夫妻,我是我,往后我这里你爱来就来,不爱来我也不去求你,咱们好一时算一时,要是散了呢,我还我的生意。就是不做生意我也不怕,我南京还有钱,也够我和我妈开销这一辈子了。”
兆林笑了笑,“无儿无女,老了怎么办?”
她翻了个眼皮,“老了我就去死!谁能长命百岁活着?再说,你打量我们秦家的人死绝了,我就没旁的亲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