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但沿途匪盗甚多,还碰到几股粤匪。几乎是走走打打,绕了许多弯路。耗尽了粮饷,军火也所剩无几。我已经知道张采臣调署湖广,本想先到武昌。哪知通往武昌的各要道,已被粤匪提前控制,根本过不去。直到这时,我才得到张采臣已调补鲁抚的确信。真正是叫天不应,呼地不灵。偏赶这时,又和一股悍匪相遇。此战,整整伤了我二百黔勇,才好歹杀出重围,奔向长沙。我把兵马屯扎城下,一个人进城去见骆抚和您,恳请借些粮草。哪知您并不在省城,而湖南,此时也正是粮缺饷绌之际。而我,又非是骆抚所奏请。这是天要灭我胡润芝啊!”
——黎平知府胡林翼大倒苦水。
“润芝,你不要再说了。你越说,我左季高越觉着对不住你。涤生,您快想个办法出来吧。润芝的六百练勇,现在还扎在长沙城外,已经断炊两日了!”
——左宗棠好心办坏事。
曾国藩怎么办呢?
(正文)把《沥陈现办情形折》拜的当日午后,左宗棠风尘仆仆地赶到了衡州。
曾国藩一看左宗棠火急火燎的样子,当即一愣,慌忙站起身来,急问一句:“莫非陶桄当真摊上了官司?——季高,您快坐下喝口水。”
左宗棠却一把拉过曾国藩的手,大声说道:“涤生,您看谁来了?”
左宗棠话未落音,一人已大步走进门来。
曾国藩抬眼望去,但见那人头戴四品顶子,配单眼花翎,雪雁补服;细高身材,脸形略长;胡须不短,但却稀疏;双眼不甚大,但却炯炯有神。那人面容憔悴,满身灰尘,仿佛经过长途跋涉。
曾国藩一时怔住。
那人却抢前一步说道:“想不到,你我一别十有三年,您老当真认不出我了!可叹沧海桑田,时轮飞逝。惜哉!叹哉!”
一听话音,曾国藩一把抓过那人的手道:“来人莫非是兄台润芝吗?”
左宗棠大叫道:“不是润芝,我缘何又二进衡州!”
曾国藩睁大双眼把来人看了又看,随口道:“是兄台!果然是兄台!——想不到京师一别,你我竟在衡州相会!快快来人,沏两碗好茶进来!——兄台,您快请坐!”
曾国藩口里的润芝,到底是谁呢?他便是胡林翼。
说起来,这胡林翼与左宗棠、曾国藩二人的交往,可非同一般,是真正的至交。
胡林翼是益阳人,字润芝(又作润之),是嘉庆二十四年探花胡达源之子。胡达源崇尚程朱理学,乃一代儒宗。胡林翼道光十六年进士,选庶吉士。期满授编修。曾国藩点翰林时,胡林翼正在编修任上,二人交往甚密。二十年,充江南乡试副考官,是科正考官则是翰林院掌院学士文庆。试罢,因文庆携举人熊少牧入闱,坐失察,降一级调用。旋丁父忧。服闋,捐纳内阁中书,改贵州知府。累署安顺、镇远。当时,贵州义军蜂起,匪盗横行。胡林翼抵任,仿明戚继光之法练勇士,缉匪捕盗甚得力。因功赏戴单眼花翎。又因防剿新宁李沅,以道员用。云贵总督吴文鎔,贵州巡抚乔用迁,皆密举其能,堪称大用。咸丰元年,实授黎平知府。实行保甲团练,建碉楼四百余座,严扼要隘,儲谷备城防。致使百里民安,百姓多感之。三年底,因功擢贵东道,训练黔勇一千五百人。人数虽不为重,作战却颇得力。
胡林翼是已故两江总督陶澍的东床快婿,而左宗棠的长女孝瑜,嫁得又正是陶澍的独子陶桄。从辈份上讲,左宗棠是胡林翼的长辈。所以,左宗棠可以直呼胡林翼的字号,而胡林翼,则尊称左宗棠为“季翁”
。
三人落座,摆茶上来。
曾国藩急问一句:“润芝,您如何这个样子来到了衡州?”
未及胡林翼讲话,左宗棠当先说道:“涤生,您可要帮一帮润芝。他这回可让左季高害惨了!”
胡林翼一见左宗棠满脸愧疚,忙道:“这可怨不得您老,总归是我时运不济。涤生,我这次是当真遇到了难办之事。”
曾国藩没有言语,而是传人进来,吩咐置办酒饭,然后才道:“润芝,您且莫急,慢慢讲与我听。”
左宗棠叹口气道:“还是我说吧。那还是张采臣巡抚湖南的时候,感到军务乏人,同我商量办法。我也是一时性急,便怂恿张采臣,奏请调润芝统带黔勇援湖南,并替他拟好了奏折。哪折子刚刚拜,朝廷便着张采臣署湖广总督,并命其赴前沿督军收复武昌。”
趁左宗棠喝茶润喉的当口,胡林翼接口说道:“我接到圣谕以后,便挑选了八百精壮的黔勇,配足军火并沿途给养。便辞别抚台,无分昼夜赶往这里。但沿途匪盗甚多,还碰到几股粤匪。几乎是走走打打,绕了许多弯路。耗尽了粮饷,军火也所剩无几。我已经知道张采臣调署湖广,本想先到武昌。哪知通往武昌的各要道,已被粤匪提前控制,根本过不去。直到这时,我才得到张采臣已调补鲁抚的确信。真正是叫天不应,呼地不灵。偏赶这时,又和一股悍匪相遇。此战,整整伤了我二百黔勇,才好歹杀出重围,奔向长沙。我把兵马屯扎城下,一个人进城去见骆抚和您,恳请借些粮草。哪知您并不在省城,而湖南,此时也正是粮缺饷绌之际。而我,又非是骆抚所奏请。这是天要灭我胡润芝啊!”
胡林翼忽然落下泪来:“我在黎平好好的,现在竟成了没有着落的人!有心回贵州,有无口粮姑且不论,贵州也不能接收啊!我现在可真是,有心报国都无门哪!”
一见胡林翼讲出此话,左宗棠眼圈一红,忙道:“润芝,你不要再说了。你越说,我左季高越觉着对不住你。涤生,您快想个办法出来吧。润芝的六百练勇,现在还扎在长沙城外,已经断炊两日了!”
曾国藩沉思了一下,缓缓说道:“润芝,您不要难过,更不要着急。您和季高,都是我大清,难得的兵事大家。我曾涤生虽非督抚,可您既然到了衡州,我就不能让您和您的练勇饿饭。我现在就派快马,给塔齐布送信过去,让他先支给您半月的口粮。您也给营里的管带官写封信,交快马一同送去。润芝,您和季高在衡州安心住几日,帮我看看操,再计议一下出兵的事。对了,我午前接到快报,又有一股土匪由永兴,被官军追打,正向衡州方向扑来。此股土匪屡剿不灭,已成湖南巨患。您可命黔勇,来配合湘勇剿之。润芝,您能听明白我的话吧?”
胡林翼点头说道:“您用心良苦,润芝焉能不知!您是想让黔勇先立一功劳,然后好替我到上头说话。我猜得不错吧?”
左宗棠笑道:“怎么样润芝?我左季高所料不错吧?只要见到涤生,他准能替你想出办法!”
曾国藩笑了笑,忽然话锋一转道:“季高,我听说骆抚台,两次遣使请你入幕,你如何不理人家?”
左宗棠道:“他请我,我就非得出山?我在东山百水洞,日有百鸟相伴,夜有流水潺潺。每日揣摩制艺,偶尔翻翻兵书。何等逍遥!”
曾国藩脸一沉道:“季高,你不得胡闹!用兵之秋,多适时之时,正是你一展身手的大好时机!何况,有你在巡抚衙门佐幕,我这勇也好练不是?”
左宗棠用眼望着胡林翼道:“他练勇以来,我是越来越怕同他见面了——每次见面,不是狠狠挑我的不是,就是拼命拉我与他下棋!曾涤生是左季高的克星啊!”
胡林翼笑道:“季翁,涤生在京师时,可是常把您老挂在嘴边啊!说您是大清当今的诸葛孔明,还说您学的都是大经济,是经世之学。”
左宗棠苦着脸说道:“润芝,你哪里知道他的用心啊——他就是不想让我静下心来揣摩制艺,让我当一辈子的老举人!”
胡林翼道:“季翁,我们说正经话。我以为,涤生说的不错。您不应该这么早就归隐山林,应该出山建功立业。”
左宗棠苦着脸道:“骆籲门请我,还是做幕僚,无非是文案什么的。建什么功立什么业呀!润芝啊,我真的不想再为他人做嫁衣了!”
曾国藩起身道:“我现在去给塔齐布写信。润芝歇过乏,也给营里写个信。季高你听着,如果骆籲门再遣使入山请你,你必须出山!否则,我曾涤生追到东山去与你下棋!”
左宗棠一愣。
曾国藩已大步走出去。
胡林翼笑着对左宗棠说道:“季翁,您老若怕与涤生下棋,就赶紧出山吧。”
(本章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