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白这才看清对方年纪不及弱冠,那笑容温润如玉,沁人心脾。几句对答下来,飞白觉得和这个人说话简直如沐春风,不由得放松下来,两人说说看看,转眼小半个时辰。看看天色,那人对飞白道:&ldo;就是这幅&lso;春雪银瓶&rso;罢,你替我留着,过两日我着人来取。&rdo;&ldo;怎敢劳动公子府上贵仆,请公子留下住址,飞白明日送过去。&rdo;那人笑一笑:&ldo;也好。&rdo;飞白只觉得心口&ldo;怦怦&rdo;直跳,好不容易才低下头,依足规矩把人送出大门。正看着那个撑着伞步入烟雨之中的颀长身影出神,平日带领飞白的松涛从后堂转出来,&ldo;咦&rdo;了一声:&ldo;刚走的不是吏部侍郎卢大人家的公子?飞白,你自己招呼的?&rdo;&ldo;嗯,他说随便看看,不必唤人。我可不知道他是什么侍郎大人家的。&rdo;&ldo;行啊,小家伙!&rdo;松涛揉揉飞白的脑袋,&ldo;这卢公子可是京里出了名的风流才子,长得俊俏,多才多艺,又有一个实权在握的老爹,是这銎阳城里的风云人物哩。能招呼好他,可是大功一件。&rdo;飞白心里美滋滋,甜滋滋的。不知道是因为独立接待了一个大客户的成就感,还是因为那人临去时给自己留下的鼓励赞赏的笑容。第二天辰时刚过,飞白便把自己打理得清清爽爽,把那幅&ldo;春雪银瓶图&rdo;包扎得妥妥当当,禀过掌柜,问清途径,往白石坊西二条甲三号吏部侍郎卢恒卢大人的府邸去了。下人禀报&ldo;宝翰堂&rdo;伙计送画来了,卢子晗正和京兆尹张大人家、翰林院郑大人家的二位公子一起喝酒赏梅。转头看见飞白一身青衣小帽站在廊子里等着,映着院子里的白雪,竟是十分的素雅出尘,比眼前的红梅似乎还要耐看些。尚未开口,郑与时已经笑道:&ldo;好清俊的小伙计,临之,我还道你真是醉心翰墨丹青呢,老往&lso;南曲街&rso;上跑。原来此中别有真意在啊。&rdo;&ldo;早知如此,你我何必巴巴的在秋波弄里看人脸色,人财两空,亏大了。&rdo;张季霖笑嘻嘻的接过话头。卢子晗心头忽然有些不悦:&ldo;别胡说,人家是良家子弟,何必坏人清名。&rdo;结果那天,飞白在三位公子的盛情邀请下,陪着他们再一次欣赏了&ldo;春雪银瓶图&rdo;,介绍了一番&ldo;宝翰堂&rdo;本季度的最新货物,将近午时才得以离开。卢子晗又特地派了一个家人陪着他把买画的现银送回店里。过了两个月,郭掌柜把飞白单独叫过去:&ldo;吏部侍郎卢大人家的公子说愿替你赎身,想要你做他的书童。&rdo;&ldo;飞白去了卢家不过半年,中秋前夕,卢家给&lso;宝翰堂&rso;捎来消息,说他突然得了急病死了。&rdo;江自修语调缓慢低沉,丹青静静的听着,两手握拳,指甲几乎掐进手心的肉里。&ldo;&lso;宝翰堂&rso;派人到卢府问过,他们说是突染风寒,因年少体弱,转成疟疾,不治而亡。怕传染他人,匆匆下了葬,日常衣物也都烧了。如今只留下当日没有带入卢府的一点东西。&rdo;丹青猛地抬起头看着江自修,两只眼睛幽谷深潭一般。江自修叹口气,回望着他:&ldo;丹青,我明白你的意思。江家可没少在你们身上费心费力。当日卢公子要人,我难道愿意?虽然他卢府权高势大,却也并非不能推托。问题是,飞白他自己……当初我同他本人说得很明白,可以送他往别处分号,过几年事情冷下来,再返回京城。如果要跟随卢公子,便须立誓忘记在江家的经历,从此和江家再无瓜葛。是他自己一定要选择第二条路。&rdo;江自修顿了顿,接着道:&ldo;据说前些日子,京兆尹审理一桩虐待致死案,把吏部侍郎、吏部尚书都牵连了进来。最后吏部尚书邵世砜因私德不修,凌虐属下家中书童被御史台狠参了一本,如今被皇帝命令在家面壁思过。只怕,这才是事情的真相。丹青,这些事情已不是我们普通人所能够过问的了。那些人,生杀予夺只在眨眼之间,飞白一命竟然能上达天听,已经不算冤枉了。当日郭掌柜万分不舍,向他痛陈厉害,奈何这孩子……&rdo;很多天里,丹青都没有说话,默默地吃饭,默默地看书,默默地睡觉,像影子一样在王宅里飘荡。就在他刚刚认真考虑过死亡并加以否定之后,飞白死了。叫他情何以堪?这样荒谬惨痛的惩罚让丹青惊慌失措。总会有那么一刹那,他觉得飞白是不是被自己诅咒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