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
王承睿忽然又流里流气的笑了笑,抬手在芳菲的额头上弹了一记,说道:“我实话说了吧,刚刚就是俊熙让我悄悄过来看你的。你看你这样子赌气不吃药,让他也是放心不下不是吗?”
“他放心不下我,自然该过来瞧瞧我的。”
芳菲有些赌气的低下头去。
“你真小孩子脾气,难道你不知道他岳父一家子都过来了?刚刚还在寻他的晦气呢。”
王承睿完全隐瞒了自己母亲的事情,直接说柳裴元找卢俊熙的不痛快,却把芳菲给急坏了。
“好好地,他也寻不着大少爷什么错处呀。没个亲家母才死了三天,这岳父就上门来寻事的呀!柳家不是名门望族吗,却连这点理也不懂?”
“瞧你这小样儿!”
王承睿又笑,“你的心里呀,除了俊熙就谁也装不下了!”
芳菲又蔫了下去,喃喃的叹道:“我也是白操心!他又不稀罕……”
王承睿还想再继续和她瞎扯下去,不料门一响,一个小丫头子端着那碗药进来,王承睿只好佐证了身子,板起了脸装模作样的对芳菲说了一句:“你好生吃药,别糟蹋了自己的身子。你们大少爷这些日子着急上火的,你们这些人可别再给他添乱了。”
芳菲看了一眼那端着药的小丫头,点点头,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得了,我还有事,到前面去了。你好生歇着吧。”
王承睿说着站起身来,看了看那小丫头手里端着的药一眼,什么也没说便出了房门。
竹舍那边卢俊熙谨言慎行,又有卢老三在旁说些好话,柳裴元到底也没怎么冲着他发脾气。眼看到了午饭时候,柳裴元留下用饭,柳雪涛便回自己房里陪柳家二夫人方氏说些闲话。因卢家的丧事惊动了绍云县大半个县城,所以柳裴元这顿午饭吃的很是热闹,不时有人过来请他,又不时有人来席间同他说话,原本很多人都以为卢家的大奶奶没了,卢家将要败落下去的,今儿见了柳裴元在场,很是给他的乘龙快婿挡了一阵风,于是那些惯于见风使舵的人们又都另做了打算。
柳裴元从卢家离开时天色已晚,柳雪涛依依不舍的送到门口,拉着父亲的手不说话。乖巧的样子让柳裴元舍不得上车,又拉着她嘱咐这个嘱咐那个,又说等王氏出殡那天就算不能亲自来,也会让她的哥哥来。
柳雪涛已经从紫燕的嘴巴里知道自己娘家有两个哥哥,都是庶出。大哥柳皓波十八岁,是二夫人方氏所生,一直帮父亲打点家里的生意,平时走南闯北极少在家,二哥柳明澈也是十八岁,是三姨奶奶安氏所生,十岁时被父亲送去凌凤山跟随一个世外高人学武,听说去年已经学成归来被柳裴元送进京城某个好友家去了,但八年来一直未露面。
据说,柳雪涛小时候跟二哥柳明澈很是要好,三姨奶奶安氏是柳裴元早年的贴身丫头,为人和顺贤淑,从不为难下人,是个难得的贤良之人,只是可惜是丫头出身,所以被方氏压了一头。
如今柳裴元说起雪涛的哥哥,她便以为肯定是这位大哥柳皓波了,于是点头叹道:“女儿不孝,总是让父兄为我操心。”
“既然是父兄,就应该为你打点一切。我儿不必这样。”
柳裴元拍拍女儿的手,又转头对卢俊熙说道:“逝者已矣,谁家的父母都不能跟着儿女一辈子。你也要节哀顺变,将来的路还长,日子还要过。不要做出那等颓靡之态来,让你母亲在九泉之下也为你担心。”
卢俊熙只好连声答应,又劝岳父保重身体等话。
待柳雪涛站在冷风里,终于看着父亲上了马车,方依依不舍的抬起手来跟父亲说保重。直到看着柳家的一行马车都消失在淡淡的薄暮里,方被丫头紫燕搀扶着进了院子。
天黑后,众人并不能歇息,卢俊熙带着庶兄卢俊晨,堂侄卢泓安等族中子侄,柳雪涛带着张姨奶奶以及卢泓安的母亲等近支的几个女眷给王氏烧了黄昏纸,方在前厅调开桌椅,安排自家人用晚饭。饭后,不相干的人各自回家歇息,只有卢俊晨和张姨奶奶二人留下来,还有族长卢老三等几个族中长者等众人要商议一下七日后王氏出殡的事情。
柳雪涛身为当家的少奶奶并没有跟其他人家的少奶奶一样躲进内室里,而是和卢俊熙一起坐在堂中卢老三等几位长辈的下首。待众人都商议的差不多了之后,又各自散去。
一时间屋子里只剩下了卢俊熙和卢俊晨兄弟二人,张姨奶奶靠在卢俊晨身后的脚蹬上打哈欠,一副十分疲惫的样子。
柳雪涛见众人无话,便叫了一声坐在最下手的林谦之,说道:“大管家,白日里芳菲忽然晕倒了,今晚上你且把你手上的事情交给别人,把芳菲接到你的院子里去,叫她好好地休息一晚吧。她身子本来就弱,这几日来她一直守在大奶奶的灵前寸步不离,这身子骨很是受不了呢。”
林谦之自然早就听见这事儿,心里也是记挂的很。这会儿听见柳雪涛这样说,自然感激,忙行礼道谢:“奴才谢少奶奶恩典。”
“这是大奶奶生前的话,我不过是照办罢了,算不得什么恩典。按大奶奶的原话,你和芳菲早就不是家里的奴才了。但你是个重情义的人,非要帮着把大奶奶的事情料理完毕,我们自然是感激不尽的。如今家里这些事儿,离了你还真是不成。少不得再让你受些累了,我们大奶奶在天之灵也会感谢你对大少爷和我的帮助的。”
此言一出,不但林谦之一时悲从中生,连张姨奶奶和卢俊晨都有了精神。屋子里的众人除了卢俊熙之外都一个个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位当家的少奶奶,等着她后面的话。
不舍
林谦之自然是悲伤的。今时今日那个躺在棺材里的女人是他这辈子最想守护的人,如今她已经撒手西去,和自己天人永隔,这种悲痛甚至让他愿意舍弃在这个世上的一切去地下陪她。可是盘桓在他们两个人之间的障碍永远无法逾越,他和她就算是死也只能是遥遥相望,她将埋在卢老爷的身边,和那个伤透了她的心的男人同穴同椁。
而他林谦之作为卢家的大管家碍于身份,碍于尊卑,碍于她死后的名声,他只能把这份悲痛狠狠地压在心里,只表露出作为仆人应该有的淡淡的悲伤,然后竭尽全力去料理后事,躲在青白色的帐子后面偷偷的擦眼泪。
柳雪涛看了一眼林谦之,心中也升起一丝不忍。
毕竟,世人太过功利,没有谁能把一份感情自始至终都放在心里,尤其是这种无望的感情。
而林谦之对王氏的感情,在柳雪涛看来颇有些荡气回肠的感觉。尤其是着这种尊卑观念极强的社会中,一个男人能做到这样,更是难能可贵。因此她的话说道感谢时,稍微停顿了一下。
卢俊晨一心想听柳雪涛后面的话,他早就听说王氏临终前有遗言,说已经给芳菲准备了一份嫁妆。而卢俊晨则认为芳菲不过是个佣人的女儿,王氏这样做实在太离谱,除非芳菲是王氏的私生女,否则这事绝对说不过理儿去。所以他见柳雪涛话说到一半嘎然而止,一时心里有些着急,便轻声的咳嗽了一下,淡淡的说道:“大少奶奶何必急着让大管家离开?他在我们家管事这么多年,这一走肯定有许多事情要交接,如今大奶奶的丧事还没办完,此话说来还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