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佳丽从隔天的弥撒得到一点心灵的慰藉。她情绪非常低落。赛马会结束后,在赛马俱乐部举办的盛大舞会中,她简直不再把目光集中在瑞特身上了。
望完弥撒,回程途中,她想法找个借口不同两个姨妈共餐,但宝莲不予理会。“我们有很要紧的事要跟你谈。”
口气里透着一股不祥。斯佳丽猜想可能和她与米德尔顿跳大多舞的事有关,早早先作好挨训的准备。
结果根本没提到他的名字。尤拉莉面容沮丧,宝莲却把其他的事一股脑儿都找了茬儿。
“听说你已经好多年没写信给你外公了,斯佳丽。”
“我为什么要写信给他?他只是一个暴躁乖戾的老家伙,我这辈子从未得到过他的关怀。”
尤拉莉和宝莲惊愕得无言以对。太好了!斯佳丽暗想。她喝着咖啡时,沾沾自喜地从杯沿上方瞅着她们。没话说了吧!他从未关心过我,也不曾为你们做过任何事。当年这栋房子付不起税,面临被强制拍卖的命运时,谁给你们饭吃?当然不会是你们的宝贝父亲,而是我!当年凯里姨父去世时,也是我为他还债,拿出一笔丧葬费,他才能入为安。你们吃的、用的、穿的,哪一样不是我给的。宝莲能打开食品柜拿出她贮藏的食品,也是我给钱买的。所以你们尽可以像两只暴眼青蛙,张口结舌地瞪着我,但是你们绝对答不出一句话来!
然而宝莲和尤拉莉两人一唱一和,找出很多话来反驳。说什么对长辈要尊敬,对家族要忠心,还有责任啊,礼貌啊,好教养啊什么的。
斯佳丽砰地一声把杯子搁到碟子上。“别再说教了,宝莲姨妈!我部快烦死了!我才不管什么外公呢。他对妈妈不好,对我也不好。我恨他!就算下地狱,我也不在乎!”
发发脾气倒好受了!她已经憋得太久了。有大多的场合,如茶会啊,迎宾啊,拜客啊,接待啊,她都得管住舌头。其实骨子里她却是个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的直肠子,谁说慢了谁倒霉。尤有甚者,在许多场合里,必须耐着性子倾听查尔斯顿那些自大狂夸耀他们祖宗八代的光荣事迹。宝莲最不该提的是要尊重她的家人。
斯佳丽还未发作,两个姨妈就畏缩了起来。看着她们那副害怕的模样,斯佳丽不禁为自己还有权威感到陶醉。她一向最瞧不起懦弱的人了,待在查尔斯顿的这几个月期间,她毫无权威,一直是个弱者,她都要开始瞧不起自己了。她本来对自己渴望得到满足感到厌恶,现在她把所有的不满情绪都发泄在姨妈身上了。
“不必光坐在那里盯着我,我的头既没长角,手上也没带草叉!你们明明知道我说的是实话,却心虚得不敢承认。外公不把我们当人!
我敢跟你们赌一百元,你们写给他的那些虚情假意的信,他一封都没回,甚至连看都没看。我接到你们的信,就没有一次是从头看到尾的。
也不必要,因为里面写的千篇一律,不外是哭求更多的钱!”
斯佳丽赶紧掩住嘴。她太过火了。她打破了南方社会三条不成文的戒律:她说出“钱”
这个字,她对接受施舍的亲属摆功,对打倒的对手还要踩上一脚。她满脸羞愧地看着正在哭泣的姨妈。
桌上修补过的瓷器和打补丁的亚麻桌布,像在谴责她。我并不算慷慨,她心想。我本来可以送给她们更多的东西,而不挂在嘴边。
“我很抱歉。”
她低声说着,也哭了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尤拉莉才拭干眼泪,擤擤鼻子。“说罗斯玛丽又有人在追求了,”
话里仍带有哭音。“你见过这人吗,斯佳丽?他是不是风趣的人?”
“他是不是出身名门?”
宝莲加了一句。
斯佳丽退缩了,但只是稍为收敛些罢了。“埃莉诺小姐认识他家的人,”
她说“说他们人很好。但罗斯玛丽不会跟他扯上任何关系,她这个人你们不是不了解。”
她怀着真诚的敬爱心情瞧着两个姨妈困倦的脸。她们始终格守社会规范,至死方休,她相信她们也会带着她打破戒律的秘密入土。没有一个南方人会故意羞辱别人。
斯佳丽挺直背脊,抬起下巴。“他叫埃利奥特马歇尔,一副滑稽透顶的长相你们见都没见过——骨瘦如柴,不苟言笑!”
她强装轻快他说。
“不过,他一定勇气过人。罗斯玛丽要是一发起脾气来,准会把他揪起来碎尸万段。”
她倾身向前,瞪大眼睛。“你们有没有听说过他是个北佬啊?”
宝莲和尤拉莉同时倒抽了口气。
斯佳丽赶快点点头,加强透露的这项消息的冲击力。“打波士顿来的,”
她慢慢说,一字一句都加足了分量。“我猜你们所能认识的北佬,大概只有他吧!有家大肥料公司来这里开分行,他就是那里的经理”
斯佳丽往椅背上靠得更舒服些,索性准备待下去了。
一上午就此在闲聊中消磨过去,她一看时间不早了,才赶忙跑到走廊取大衣。“我答应埃莉诺小姐要回去用午饭,真不该待这么久的。”
她往上翻了翻眼珠子。“希望马歇尔先生不会去拜访才好。北佬根本搞不清楚他们什么时候是不受欢迎的。”
斯佳丽在前门向宝莲和尤拉莉吻别。“谢谢你们的招待。”
她简单他说。
“如果那个北佬到埃莉诺那儿,你就过来跟我们一块儿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