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不能,因为他是萧晚。不管心里有多想,他的理智依然凌驾于一切之上,清楚地告诉他,无论他有多不耐,仍须端出微笑应对这群人无穷无尽的废话!
瞥了站在人群以外的离歌一眼,萧晚可真有些不平衡了。虽然他明知那家伙从来不知应酬为何物,而他在此以前面对这种情况也一直如鱼得水,但今夜,他却是头一次由衷地羡慕起离歌能够拥有的任性,为何他能够潇洒地摆他的架子,他却必须被一群就差没对自己流下口水的豺狼虎豹围着……
尤其是……他还能够理直气壮地站在洛曦身边……
唉!萧这个姓,有时还真是烦人的东西啊!
萧晚心头有些不易察觉的恼怒,以往自得的官场应对,竟也觉得厌烦起来。更甚的是,一直悄然关注另外一角的他,发现时时关注着自己的洛曦,忽而没有再看过来,转而专注地同离歌说话。
一种难以言喻的陌生感觉油然而起,不管是什么,总之……很不舒服。萧晚对此颇有些不满,他的性子从很久以前便锻炼得十分沉稳,思绪难有太大起伏,今夜的他,简直就连七岁的自己都不如了!
悄然平复了一下呼吸,萧晚笑着回答又一位老臣子的问话,态度得体得无人能察觉他的异样。只是,下一刻,当他的视线又不自主地飘远时,恰好捕捉到离歌亲昵地抚上洛曦脑袋的一幕。
那股无从解释的气闷就瞬间加剧了。
萧晚的眉心不自觉地轻蹙一下,连他自己都不曾意识,却让身边察言观色的年轻侍郎发现,忙不迭地问道:“萧大人,下官方才所言,是否有何不当之处?下官失言,还望大人不吝指正。”
“不,你说得极好。”
萧晚立即就回了他一个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温和地勉励道,“如今天下能人辈出,实乃我朝之福。”
这话听在那年轻侍郎耳中自是十分受用,他难掩喜色,却也不往拱手自谦道:“萧大人过誉,下官何德何能受此谬赏?有萧大人与离大将军为崎月效力,才真正是我朝之福!”
这般你来我往的阿谀奉承平日早已习惯,为何今夜听来份外惹人生厌?萧晚压下郁结,仍端起套话回应,只是,再看过去一眼时,发现那里的两人在言语间已经走远。
“萧大人?萧大人!”
年轻侍郎唤了两声才把心神明显拉远的萧晚唤回来,关切地问,“大人可是在寻什么?”
“嗯,没有。”
萧晚语气里的肯定几乎让人无法产生任何疑问。
那侍郎收回发散的好奇心,悻悻地陪笑说:“哦!下官方才见大人神色似有心焦,还道大人有急事呢!是下官妄自揣测了。”
心焦?萧晚不觉微怔,差点要伸手抚上自己的面皮。
他自认,自十四岁过后,便一直把情绪掩盖得极好,一张笑脸,在莫测的朝廷中,挡去多少人的有心探视,但现下,竟连一个年纪轻轻的侍郎,都能看出他的心焦了吗?
呵!他在心底不觉再叹一声。
也该是了,天下之间,若说还有能让他露出心焦之意的,除了她,还能有谁?
离别之前还裹在一团迷雾中看不清楚的感觉,在重新见到洛曦的晚上突然拨云见日,萧晚这才真切地明了,自己,原是有多在乎那个无意“捡”
回来的小丫头。
许是萧晚不经意间朝离歌二人投去太多关注,就连身侧都有人注意到了,另一眼顺着他之前瞥去的方向,看到已经相携走出喧嚣以外的一双俪影,不由得发自内心的赞叹道:“离将军与萧小姐,还真是一对璧人啊!萧大人与将军本就有兄弟之谊,由他成为妹婿,大人该是再放心不过了吧!”
妹婿?这个陌生的名词让萧晚不觉一晃神,轻笑已经先一步溢出唇角,呵!他可是从来都没把离歌这拽小子跟妹婿二字划上等号哪!方才他贸然进言实乃权宜之计,如果真说把这二人配成一对的话……
他倒想知道是洛曦先被闷死还是离歌先被烦死。
只是,若是不知内情,这么远远看去,他们……还真是该死的相衬……
事实上,萧晚的忧虑似乎有些太过。若是两年前的洛曦,呆在半天闷不出一句话来的离歌身边,恐怕真的会因为太过无趣而揪光自己的头发。然而如今,只是走在离歌身旁,她就已太过满足。
足足两年,她一个人呆在宰相府、留在皇宫,那种什么都要靠自己,不管吃多少苦都只能默默咽下去的孤立无援,她已经体验太多,纵然离歌性冷,但终归是她熟悉的、信任的人,更何况,为了护着她,连欺君的谎言,都出口了……
在那句“不会让你守寡的”
之后,两人之间的气氛便骤然蒙上暧昧。当然,这只是洛曦单方面的感觉,随着年岁渐增,又常听到府里的小丫头们议论谁喜欢谁这些事,她对于男女之情这码事,也多少开窍了些。
但她马上就意识到,自己压根就是想太多了,因为,离歌那种冰块,就算笑了也不代表什么,他根本就不会对这些事有任何感觉。
这么想着,洛曦也就释然了,乖巧地跟在他后头有一句没一句聊天——说是聊天,其实大部分都是洛曦在讲,她一直以为在宰相府里的生活,她会在银甲军归来后第一个向萧晚倾述。没想到阴差阳错,先行“叙旧”
的,却是离歌。
她也不在意离歌到底有没有认真听,径自丢弃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淑女风范,像个老太婆似的絮絮叨叨,像是要把两年没说的话一次吐出。看似是她一人的独角戏,却因离歌偶然的应答和不时落在她身上的目光聚成旁人不忍打扰的美丽画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