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云飞是苏采喻的直属上司,平日里哪敢有半分不敬。然这两年不时听洛曦念叨“一个男人长成那样真是太过分了叫这天下女人还怎么活啊”
,竟也潜移默化地将柳云飞立作“美人典范”
了。
如今听苏采喻用无比严肃的态度,说出这些话来,洛曦终于放松了心情,“噗嗤”
一声笑出来。她见苏采喻顿悟之后的羞窘,更是轻快地说:“恐怕那死人妖根本就不屑与我相提并论吧!”
巧笑嫣然,顾盼神飞,这添了自信后的美色,更是让人动容无比。苏采喻心中忽地一抽,连忙低下头来,涨红着脸说道:“姑娘切勿磨蹭,莫让相国大人久候。”
洛曦抬头一看天色,恩了一声就乖乖尾随侍女走进前厅,果见萧立与幽咽坐在椅上品茶等待。
一见她婀娜地走了进来,那不复以往的姿容,就连时常见面的萧立,也不由略略一怔。然相国大人毕竟眼博闻广,瞬息就恢复了常色。将手中的茶杯轻轻一放,他带着一脸满意的表情,朗声笑道:“哈哈!瞧瞧我的好女儿,这等容姿放眼崎月上下,谁人能比?”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是爹爹心疼女儿,才会这般谬赞。”
洛曦对于相国难得的褒奖,应答的进退得体。事实上她已经习惯了把他的一言一行,都当作考试项目,哪敢疏忽半点,更别提得意忘形了。
“哈哈,看你说的,既是我萧家人,就该自信些。来,到爹爹这边来。”
萧立闻言,心情更佳。平时总在洛曦面前摆出严厉模样的他,此刻居然笑着牵起她的柔荑,反走到幽咽跟前,带着几分骄傲地说,“幽咽,你看如何啊?”
幽咽知礼地放下茶杯,转儿起身先像萧立一揖,这才抬眼朝洛曦投去淡淡一瞥。这看似寻常的一眼,竟看得洛曦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中又带着一丝难以言语的期待。
然那灰眸却只在洛曦身上停留一瞬,便垂下目光。过长的额发更是掩去他的表情,与他本人一般阴沉的声音应道:“小姐当真是艳容无双,他人难及。”
“噌”
的一声,洛曦好像听到心头一根琴弦被拨动般。她睁大眼瞪着表情毫无起伏的幽咽,心跳不知为何变得紊乱无序,脑海深处飞速地闪过几帧模糊的影像。恍惚中,她彷佛又看到了那个常常出现在梦中的河畔,一群没有人型的小东西笑闹嬉戏着。静水之岸,有一个看不清长相的男子随意屈膝坐着,啜着清酒,淡然自得中又仿有淡淡愁思。
只是这次所见的场景略有不同,洛曦似乎还看到一个不知什么东西,慢慢伸展长开,最后竟化作人形。她有着很长很长的黑发覆在裸背上,虽也未能看到她的模样,却也看出是名极其女子。
而周遭那些怪异的东西,此刻都纷纷围绕过来,发出啧啧惊叹。洛曦甚至隐约可以听到一些嚣张的评论——
“哟,小沙华终于也成型了哪!”
“呀呀,不愧是那妖的同根生,果真风姿绰绰啊!”
“三皇子,三皇子,你快看看她沙华,觉得如何啊?”
……
然后一件披风落在了那个光裸的女子身上,原本坐在岸边独饮的男人这才开了口,说:“彼岸花妖,自是艳容无双的。”
“洛洛?洛洛!”
颇具威严的声音将洛曦从恍惚中惊醒,她有些搞不清楚自己到底身在何方,一抬头,却见幽咽若有所思地望着她。
洛曦脸没由来地一红,匆匆移开视线,低头回应眉头轻颦的萧立:“爹爹,我正听着。”
“洛洛,这次进宫与以往不同,你可要打醒十二分精神,断不可粗心大意,不然纵使是爹,也保不得你。”
“不一样?”
洛曦眼中闪过茫然。
萧立没有再作解释,只简单地敷衍了句:“总之按照以往我交代你的,便没有大碍,你好生跟着我便是。”
接着,他朝洛曦身后的侍女问道:“那东西带好了没?”
“回老爷,已经放好了。”
东西?什么东西?洛曦听不明白,只能乖乖地跟着萧立出门,坐上早已准备好的马车。然在马车帘子落下的前一刻,她分明看到站在门口恭送的幽咽,平静的脸上第一次出现表情——却是她完全不懂的奇异。
洛曦自小敏感,事态如此反常,她怎可能不察不知?然就算知道,她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只不过那心情,自是难免惴惴。
而这种不安,一直伴随她来到宫中——以往她每一次到达中殿宫门,萧立进宫与皇帝商议国事,女眷便直接绕外围进入后宫,拜访出身萧族的妃嫔。然这一次,萧立竟让洛曦坐上了他的马车,没有另走他路,确实好生不同。
洛曦只觉路途特别漫长,仿佛怎么走也走不倒头,一时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开了口:“爹,洛曦待会是要去后宫给娘娘们请安么?”
萧立只是一笑,说:“自是不必。咱们今儿个可不是来见那些嫔妃娘娘的。”
不是么?洛曦心头一惊,面上依然镇定。两年的磨练虽不至于让她喜怒不形于色,但也多少也学了些藏心思的法子,有一张好面具是多么重要,她已知道得太深。
莫怪萧晚一天到晚都笑得云淡风轻,离歌终日板着一张死人脸,而柳云飞,则老是摆着那种要笑不笑的死样子……
每个人都有一副只适合自己的好面具,保护着他们不在这复杂的环境中受到危险。洛曦明白,却不喜欢,她甚至很害怕,怕自己每日在人前强撑出来的礼仪姿态,终会变成一张僵死的面具,牢牢地黏在她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