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间刹那寂静如初开,人来人往的机场忽觉旷似荒野。林月弯独立其间,茫然四顾,只看到生命中最亲近的人渐行渐远。独余她孑然一身……泪水迅速在眼眶里凝结,漫过长睫一颗颗滚下来,如同一颗碎了的心在片片坠地。
田慧纹亦泪落如雨:“弯弯,我已经在你银行户头上存了一笔钱。到国外后,我还是会经常给你汇款的。同时托明夫人来照应你,我也放心些。”
林月弯再不说一个字,只是木然立着,眼泪叭嗒叭嗒地掉个不停。
有悦耳动听的女声,提醒乘客们尽快登机。田慧纹擦擦泪:“弯弯,妈妈要走了。”
边说边上前,欲最后再抱女儿一下。可是林月弯退后一步,避开了她。田慧纹伸出的双手停在半空中,僵了半响后,她长叹一声,拎起行李箱,转身朝着机场通道走进去。
看着母亲即将消失的身影,林月弯终于忍不住哭喊道:“妈妈……早知今日……您当初何必要生我?”
一语出,撕心裂肺,热泪更是如倾。泪水朦胧间,看到母亲的身子停顿了一下,似乎要转身。却终究还是拐进了通道内。
林月弯绝望地闭上眼睛,天地间一片漆黑。
纤如弱柳的少女哭得泪人一般在机场里走着,众人纷纷投以诧异又同情的目光。是什么样的送别,让她哭得如此伤心?
林月弯走出机场大门来,大钟正好敲响十点。头顶有一架飞机轰鸣而过,是不是母亲乘坐的那一架?
走了,都走了,父亲死别,母亲生离,生命中那些与她息息相关的人,如同这架飞机,在秋日的凉风中越飞越远……
一念之此,林月弯越发悲从中来。一步都走不动了,双腿一软在台阶上坐下,双手抱膝,把头埋在其间呜咽哭着。从今往后,她只剩下自己了。除了自己这双手,她还能盼到另一双可以扶持的手吗?
不知哭了多久,有一双温暖的手按上她的肩头。她哽咽着抬头一望,明日朗蹲在她身前,幽蓝眼睛,蕴满了悲伤和泪水,与她的一双眼睛,仿佛是同卵同胞的双生子,难分你我。
因为这双眼睛,教林月弯明白,她的悲伤无须付诸语言,明日朗便能明了,亦能感同身受。不由自主地,她趴在他的肩膀上恸哭起来,泪痕密布的脸濡湿他的衣。而明日朗亦默默地落下泪来,落在她的发。他不懂得说温柔动听的话来安慰她,只是这样发自内心的,陪着心爱的女孩子悲痛。悲着她的悲,痛着她的痛……
你有没有真正爱过一个人?她(他)的微笑能让你喜悦,她(他)的忧伤能让你心痛,一颦一笑都在左右着你的情绪。而看到她(他)悲伤地落下泪时,你会觉得心如刀割……
田慧纹一回到b市,马上通过相应的法律程序,将未成年女儿的监护权转移予明夫人,委托她代为履行监护职责。明夫人让律师将监护权转移手续全部办妥后,便以监护人的身份,要将林月弯接到自己家里去。
林月弯却怎么都不肯去,明夫人便道:“我现在是你的监护人,我要依法履行我的监护义务,对于你的人身安全要进行保护和照管。如果我把你不管不顾地扔在这里,你出了什么事的话,我要负起法律上的责任来的。”
“明夫人,我一个人住在这里都几年了,我能照顾好自己,不会出什么事的。”
“等出了事情就晚了。别倔了,林月弯,收拾一下东西跟我走吧。我一定要把你带回家去。”
林月弯垂头不语,明夫人又放软声音道:“你母亲也有她的难处,虽然没办法照应你,却百般叮咛地把你托给了我。你去了我家,绝对不要有什么寄人篱下的想法。你放心,我一定会善待你的。”
“明夫人,谢谢您的好意,可我不会离开这里。这是我的家。”
林月弯声音低低,语气却坚决得毫无转圜。
明日朗心神不宁地在家里等着。
王太早就把林月弯的卧室给预备得齐齐妥妥,他却时不时地进去左看右看,看看还需不需要添些什么。忽然听到屋外汽车驾近的声音,他一时忘形,马上朝着露台跑去,端坐在露台上看报纸的明浩天一眼看见,忙不迭地道:“阿朗,慢点走,别跑。”
当看到明夫人独自下车的身影时,明日朗黯然地垂下眉眼。他就担心她会不肯来,她果然就没有来。
“阿朗,这个林月弯真是太倔了,无论妈妈怎么劝,她就是不肯来。”
“我也猜到她不肯来。妈,她既不肯来,以后我们要经常去看她。她一个人住那里,真得太乏人照应了。”
“妈妈既然担起了这个责任,自然会时时去照应她。只是阿朗,你去看她时可不许再私自偷着去,一定要让老洪送你才行,知道吗?”
“知道了,妈。”
明日朗失望地回自己房间去了,明氏夫妇则在露台上对坐。
明浩天看着妻子道:“馨逸,松松眉头,虽然没把林月弯接回来,但阿朗已经答应了你,不会再私自出门去看她了。可以放宽心。”
明夫人的心却放不宽:“只有把林月弯接到家里同住,我才可以完全放宽心。否则他天天心不定神不静的,老想着跑出去找她。教我怎么放得下心?”
那晚明日朗回到家,和母亲提及林月弯丧父离母,是一个人独居本城时,明夫人就暗中决定要把这个女孩子接到家里来同住。既是怜她无父无母的独居生活,亦是为着自己儿子的缘故。明日朗带着未愈的伤,夜里偷偷溜出去找林月弯,着实让明夫人大吃了一惊。从小到大,儿子何尝这样任性妄为过?如今为着这个女孩子,真是什么都豁出去了。这青春年少的冲动之爱呀!她若再不想方设法,如何护他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