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三个人往西去,春婶是去菜园给菜浇水,杨柳带着她婆母上山捡鸡蛋。刚走到山脚,在堰里游水的鹅听到陌生的脚步声,一声比一声高的叫唤,像守边的将士,争先恐后从水里起来,扬起翅膀从堰坡上冲下来。
姜霸王见这气势汹汹的架势,筐往地上一扔,挥起扁担挡在身前,“这是什么意思?”
“占山为王了,劫道的。”
杨柳扬起手里的棍子赶,逮着架势凶的打,“一天要挨三顿打,你们不长记性也不长眼睛?”
鹅本就逞凶好斗,一群聚在一起越发是不得了,打了路上的,后面还有从水里起来的,还是春婶在菜园里往外扔青菜,嘴里嘎嘎的唤,挨了打的贪那口吃的,才骂骂咧咧收敛了翅膀离开。
一场战斗,姜霸王手拿扁担也挨了两口拧,她看着满地的碎羽毛问:“一直都是这样?里外不辨,尊卑不分?”
“在它们眼里,它们就是这山头的老大。”
杨柳拎着筐继续往山上走,没听到后面跟上的脚步声,她回头看,她婆婆好奇地盯着嘎嘎吃菜的鹅。
姜霸王看了几眼挑起扁担跟上,走进松树林说:“往后你小心点,不然把鹅都宰了,它们别伤着你了。”
“往日斥几声它们就消停了,今天是你也在,你多待几天就知道了。”
后半晌,日头西斜,松树林里一半笼罩着金光,一半沉于树影,半明半暗,鸡群在其中散漫刨土啄食,见人来了看几眼,惊都不惊。
穿过斑驳的光晕,像是走进另一个地界,脚步不由自主放轻,呼吸也变缓,捡鸡蛋的时候心里特别安宁。茅草丛里一个个草洞,像是陕原相连的窑洞,树枝桠上孤零零的蛋,风一吹仿佛就能落下来,用松针铺垫的土坑最受母鸡喜爱,一个坑里有三四个蛋,有的土坑里还窝着母鸡,人走近了咯咯两声。水沟里有薄薄一层水,拳头大的小鸡一啄一仰的喝水。
说话声从高处下来,程石扶着早软了腿的陈连水慢步挪下山,“我让坤叔赶车送你回去。”
“行,我也走不了了。”
陈连水捡起险些踩到的鸡蛋,几乎被松针覆盖住,晃了晃,蛋壳里啷当响,“坏了。”
每天都有捡漏的鸡蛋,天又热,晒个三四天就坏了,走了几步程石又捡起一个,他也没扔,接过陈连水手里的,说是待会儿拿堰里喂鱼。
“娘,你也来捡鸡蛋了?好玩吗?”
程石往杨柳那边走,把她手里快装满蛋的竹篮子接下来,鸡蛋腾进筐里,他眼疾手快地叩住一只顶着红鸡冠巡视鸡群的公鸡,周围的鸡被这动静吓得一轰而散,有多远跑多远。
姜霸王问:“晚上还炒鸡肉啊?还是准备明天吃的。”
晌午的还没消化,她又盼着下一顿了。
“你想吃晚上就炒。”
程石把公鸡拎起来递给陈连水,“你先下去,不然它这么扯着嗓子叫,我也逮不着另一只。”
“我今天先带走一只,哪天想吃另一只了你再给我捎过去,不然我担心我控制不住,明天晌午一下把两只鸡都给宰了。”
陈连水这个时候是真想跟程石做亲戚,能天天来混饭吃。
走到山下,他看老头在砸黑螺准备给鸭喂食,陈连水往橘子树下一坐,摆手说:“你忙你的,我歇一会儿等坤叔忙完了再让他送我。”
程石的确也要下堰撒网了,他跟坤叔交代一句,下堰解开拴竹排的绳子。前天下了一场雨,堰里的水又涨了些,加上鱼也一日日减少,一网下去可能只有几条鱼,甚至还是一条都没有的时候。竹排划到水中央,程石站在竹排上把渔网拢顺,待水面恢复平静了,他从荷包里掏出个坏鸡蛋,轻轻磕个口子扔进水里。
臭鸡蛋味儿在水面快速散开,人闻着嫌恶心,鱼虾却爱极了这个味道,没一会儿水面就泛起了波澜。程石默默等着,估摸着差不多了,手里的渔网在空中抖散开,水面随即沸腾开,像是锅里煮开的水。
一网一桶鱼,其中黑鱼的数量很可观,黑鱼食荤,性子又凶猛,有臭味浓郁的鸡蛋勾着,它们游的比谁都快。程石把个头不大的鱼又择出来扔水里,撑着竹竿往西去,打一网换个地方。
陈连水什么时候走的他不清楚,等他从水里起来,坤叔还没回来。程石喊给鹅喂草的赵勾子过来,拿了两条黑鱼给他,“晚上让刘叔炖钵黑鱼汤,你们三个补补身体。”
小孩不会大人间的客套,给他他就欢欢喜喜接着,把两条黑鱼提进厨房,赵勾子又跑出来屁颠屁颠跟在程石身后跑,“石哥,这几天晚上有些不平静,鹅群一夜要叫好几次,我爹跟刘叔说有人想打堰里的鱼和山里鸡鸭的主意。”
“我生意好了自然有人眼红,你爹右手使不上劲,他夜里起来让他把刘叔也喊上,别让他独身出来了。”
程石思索了下,说:“我晚上把红薯拴绳牵过来,他们起夜的时候把狗也带上。”
惦记着这事,程石把鱼挑回去了就去村头丈母娘家一趟,大黑子跟人下地了,家里只有三只狗崽子。
“妹夫怎么来了?”
杨大嫂听到小狗叫从厨房走出来,“我听人说亲家婶子今天来了,可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