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手捧盖杯慢慢啜饮着茶水,但双手似乎一直在微微颤抖,夜寒烟听到几声清脆的细瓷碰撞声,从她的手中幽幽地响起。
看来这老贼婆,这一次确实气得不轻。不知怎的,夜寒烟的心中忽然生出了一丝隐隐的快意,只是很快又被她自己竭力地压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夜寒烟听到“砰”
地一声,皇后将手中的盖杯重重地放在了桌子上,杯碟杯盖一阵乱响。
只听皇后怒声叱道:“小烟,你可知罪?”
未及夜寒烟开口,祁诺浔慌忙在她身旁跪下,急道:“母后,不关小烟的事!”
皇后手中的佛珠重重地在桌上一敲,莫云纤忙喝道:“母后在问小烟,二殿下这般着急做什么?”
祁诺浔以首触地,焦灼地求肯道:“母后,都是儿臣不好,请不要责怪小烟!”
“好,好,好!看看本宫养的好儿子!”
皇后的声音发颤,早已失了素日雍容的风度。
祁诺浔生怕她气坏了身子,不敢再说;夜寒烟没有这方面的顾虑,虽然跪在地上,却并没有半分卑微求肯之色:“娘娘,奴婢不知罪。”
“你——好,好,果然好本事!本宫自认待你不薄,你是一定要毁掉本宫的两个儿子才肯罢休吗?”
皇后声色俱厉地喝道。
祁诺浔定了定神,终于还是忍不住求告道:“母后,小烟她并未无逾矩,儿臣自己喜欢她,与她无干!”
莫云纤在一旁冷冷笑道:“逾矩不逾矩都不重要,她害得你们兄弟反目,总是事实吧?这样的女子便是红颜祸水,浔哥哥还不肯清醒吗?”
祁诺浔哑口无言,夜寒烟却连辩也懒得辩。她并未刻意去招惹任何人,但她的心里很清楚,皇家的规矩便是如此,遇上类似的事情,是非对错并不重要,除掉那个“红颜祸水”
,保住皇家的颜面才是正道!
一片压抑的气氛之中,忽听祁诺清轻笑了一声,语气颇有些无奈:“红颜祸水?这也未免太抬举她了!一个小丫头而已,哪里值得兄弟反目?母后实在多心了,儿臣方才已经向二哥说过,他若看得上这小丫头,儿臣自无异议。”
“你是说真的?”
皇后的语气缓和了些。
祁诺清淡淡一笑,神色万份坦诚:“母后,儿臣在您的眼中,就是一个耽于儿女私情的人吗?儿臣志在辅佐父皇治理江山,护佑这天下的黎民百姓,余事皆不足挂怀!漫说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小宫女,便是天下所有美貌佳人加在一起,又如何能让儿臣动心?”
他说到最后,皇后的脸上已经挂上了笑容:“如此最好,总算哀家还有个好儿子。”
莫云纤不满地哼了一声,皱眉问道:“天下所有的女子你都不放在眼里,纤儿也不能吗?”
祁诺清勾唇一笑,一如既往地极尽温柔:“纤儿是晁国公主,岂是寻常女子可比?”
“好,本该如此!纤儿身份尊贵,可不是那些寻常的闲花野草!清儿心中明白,不枉本宫素日疼你。”
皇后心情大好,笑吟吟地向祁诺清道。
莫云纤的脸上也绽开了笑容,慌忙凑趣道:“母后疼爱清哥哥,清哥哥心里感激,唯恐惹母后生气,怎么会轻易犯糊涂呢?先前纤儿总不放心,如今细细想来却是自己气量太小,看轻了清哥哥呢!”
皇后抚着她的手笑道:“年轻的女孩子家,气量不若男子宏大,却也算不上什么错处,你日后辅佐清儿时,好好向他学着就是了。”
莫云纤慌忙欢声应是,三人一唱一搭,笑语连连,竟将祁诺浔与夜寒烟晾在地上,仿佛这两人完全不存在一般。
夜寒烟心中倒不觉得什么,祁诺浔却早已如芒刺在背。他虽然不受宠,但贵为皇子,平日下跪的机会却也不多,今日一跪便是半日,又深恐母后厌憎,心中煎熬,几要支撑不住。
过了好一阵子,祁诺清才仿佛忽然想起地上还有人跪着,忙向皇后求肯道:“母后,二哥也没烦什么错,还是叫他起身吧?”
皇后笑容立刻收了起来,沉着脸想了半晌方道:“耽迷女色,不孝不悌,难道还不是大罪吗?”
祁诺清不慌不忙地笑道:“母后言重了。二哥对小烟姑娘情深意重,儿臣倒佩服得很,只是自己学不来罢了。再怎么说也是您的好儿子,何况前几日二哥还献计救了蓁儿呢!您就看在二哥对您也是一片孝心的份上,不要追究他一时冲撞了!”
皇后想到爱女得脱远嫁之苦,确实是多亏了这个儿子,心中早已软了,只是脸上挂不住,仍气哼哼地说了一句:“那也没你议和的功劳大。你辛苦往返匈奴,平白受了那么多的风霜,你父皇也不赏你什么,真是个老糊涂!”
祁诺清谦和地笑了一笑,全不在意:“为父皇母后分忧,眼看二老解颐,便是儿臣最大的福分了,哪里还用得着赏赐?二哥,母后已经不追究了,您快快起身吧。”
皇后哼了一声,并未阻止,祁诺浔忙谢恩站了起来,双腿已经酸麻得几乎站不稳了。祁诺清看见夜寒烟还跪着,忽然恶劣地笑了一笑:“小烟,你还跪着做什么?讨赏吗?母后此刻只怕没设么东西赏你!”
夜寒烟心下迟疑,不知如何是好。皇后冷笑道:“你有那么大的本事,现在何必又跪着装乖?”
夜寒烟只得谢恩站了起来。她是劳累惯了的,腿上倒不觉得什么。只心中忿忿,为了怕连累祁诺浔,却也不敢表现出来。
莫云纤看见夜寒烟虽然低眉垂首,但一举手一投足,仍是明艳照人,心中便不禁来气,忽然问道:“母后,这贱婢是一刻也不肯安分,在永巷的时候就是这样,如今到了您的眼前,竟然还要作怪,难道就这样轻轻地放过她了吗?江山易改禀性难移,儿臣真怕她改日又要祸害别的人!再说了,昭华宫中的风气一向严谨,若是别的姐姐们被她带坏了,那可如何是好?”
皇后闻言面色微变,低头沉吟。
祁诺清漫不经心地笑道:“这有何难?母后仁慈,成全一段佳话又如何?他二人既两情相悦,母后大可将小烟赏了二哥,岂不两全?”
夜寒烟的身份虽不简单,但在皇后和祁诺清的眼中却算不上什么大事。历朝历代亡国之后的后妃公主们被赏给奴才的不知凡几,夜寒烟有此命运,却也算不得苛待了她。
祁诺浔却对她的那一重身份懵然不知,闻言忙道:“此事不妥!”
皇后闻言甚感诧异,祁诺清心如明镜,却只作不知,疑惑地向祁诺浔问道:“有何不妥?皇兄既然喜欢她,就该早些给她一个交代才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