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寒烟回到杂役房那所小院子的时候,夜色已深,院中早已是悄无声息。
胖嬷嬷听见叫门,骂骂咧咧地迎了出来,看见夜寒烟,先是脸色一冷,待看清她身后跟着太和殿的小内侍之后,却又立刻换上了一个巨大的笑容:“公公怎的今日有空,得以贵脚踏贱地?”
那小内侍一路帮夜寒烟打着灯笼,遇到台阶时总是小心翼翼地提醒好几遍,一副乖巧伶俐的样子,此刻见了胖嬷嬷却将头昂得高高的,神色甚是倨傲:“贵人暂借贱地歇足,咱们在身旁伺候着的,自然只好踏一回贱地了。”
胖嬷嬷随口应了几声“是”
,脸上却仍是一副大惑不解的神情。
那小内侍见她糊涂,神情越发嫌恶:“三殿下着咱们过来知会一声儿,现下太和殿不方便留人,小烟姑娘还要在这杂役房安置一阵子,叫你们好生相待,不得有误。”
胖嬷嬷连声称是,心中却仍是没有回过味儿来,看向夜寒烟时,脸上少不了仍有几分严厉之色。
偏那小内侍看见了,临走时又回过身来,阴阳怪气地添了一句:“不是咱家多嘴,在宫里的小姑娘们,一朝入了主子的眼,不管有没有封赏下来,身份先已不同了。若是再有一针一鞭子落到她的身上,只怕整个杂役房的奴才几十上百条命,也不够赔的!”
胖嬷嬷听见这几句话声色俱厉,骇得后背上出了一身冷汗,方渐渐地看清了此刻的情势,对着夜寒烟时的那一脸怒气,也终于尽数收了起来。
夜寒烟见那小内侍走远,心中顿时就没了底气,知道晚归是必定要受重罚的,她慌忙俯身便要向胖嬷嬷请罪。
那胖嬷嬷早已吓得往一旁退让不迭:“贵人可别折煞了老身!”
夜寒烟见她不受礼,只当是生了大气,心下更是焦灼,连连请罪不止,直将那胖嬷嬷吓得险些不曾哭出来,一个劲地告饶:“姑娘可别这样,您已经是三殿下的人,我们这些做奴才的,哪里还敢受您的礼……”
“嬷嬷!”
夜寒烟听见口风不对,先急得红了脸。
那胖嬷嬷未说完的话憋在喉咙里,大张着口不敢再吐出一个字来,神情煞是滑稽。
夜寒烟顾不上笑,忙不迭地解释道:“您别乱说,我只是去送一趟衣裳罢了,哪里就成了三殿下的人了?这话若是让不相干的人听了去,还以为……”
“老身明白,老身明白!老身不敢乱说!”
胖嬷嬷忙装模作样地在自己圆圆的脸上拍了两巴掌,笑得鼻子眼睛都挤到了一起去。
夜寒烟反倒被她闹得有些糊涂,忍不住问:“您明白什么了?”
“咳,”
那嬷嬷笑得极其神秘,“您还当老身真糊涂啊?方才那位小公公交代过好好照应着您,老身便什么都明白了!现下皇后娘娘严厉,又是最恨男子屋里多收妾侍的,为了这个,三位殿下心里头不知有多委屈呢!这会儿三殿下便是有心疼您,一时怕也不敢声张,只得委屈您在这杂役房中先安置些日子,等到时机成熟了,三殿下再回了娘娘,风风光光地接了您出去,到时候您的荣宠也来了,也不至于就惹恼了皇后娘娘,岂不四角俱全了?”
夜寒烟听到此处,心下悚然一惊,方知自己身子虽出了太和殿大门,也早已被视作了三皇子的禁脔,这一身的麻烦,竟依旧是如影随形!
胖嬷嬷见夜寒烟皱了眉头只顾沉吟,只当她心中不安,忙凑过来安慰道:“姑娘就别胡思乱想了!咱们永巷之中送进太和殿的女孩子,两只手加上两只脚都未必数得过来,可是三殿下正儿八经地差人送回来的,可只有您一个!别的不说,只冲着这一点,就可见三殿下对您是上了心的!您只管安心等着就好,像您这么水灵灵又俊又乖巧的女孩子,殿下怎么舍得忘了您呐!”
夜寒烟从未听说过永巷之中往太和殿送人之事,此刻听嬷嬷提起,方知三皇子所言“永巷之中无人了”
原来是指此事而言,吓得她顿时出了一身冷汗,不禁下意识地抱紧了双臂。
胖嬷嬷见状忙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哟,老身真是糊涂了!只顾说话,竟忘了夜间天凉,真是该打!老身先送您回屋歇息吧,明日着人单独给您收拾一间屋子出来,您就别再跟小雅挤在一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