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迟筵早晨十点才醒来,餐桌上已经摆好了豆腐脑和油条,豆腐脑上浇着卤汁,铺着炸辣椒和韭菜花,闻上去香气四溢。外公正拿着老式收音机在阳台上浇花听京剧。
迟筵看着早餐有点羞惭,自己在屋里睡觉,老人已经晨练并顺便买早餐回来了。不过他也觉得安慰,外公身体硬朗,很能和小区里其他老头老太们一起自得其乐,他看着也安心。
他吃完早餐后把碗筷收拾了,外公晨练时已经把菜买了回来,迟筵捡了茄子和青椒出来,拿了土豆,到午饭的时间炒了一个地三鲜,又炒了一个番茄炒蛋。他做饭水平不高,只能说是勉强能入口,所以经常直接从学校食堂买饭回来和外公一起吃。
迟筵陪外公吃完午饭后回学校待了半天,到饭点又像往常一样买了饭直接回家。现在家里只有老人一个人,他既不放心,也想多陪陪外公,所以只要不是太忙一般都会回家住。外公退休前在机关工作,每月有三四千退休金,逢年过节单位还会些米面,迟筵上大学后开始在外实习,他现在念的是学硕,学费本身不高,如今每月实习工资也有一两千,加在一起足够他们爷孙两人在这个小城市里生活,等到他正式工作之后还能更宽裕些。
晚上吃饭的时候外公问道:“小筵啊,你昨天那么晚回来,干嘛去了?”
迟筵知道外公是老□□员,坚定信仰马克思主义唯物理论,因为迟家的缘故恨屋及乌对这些怪力乱神的事更是深恶痛绝,并不支持他学迟家那些东西。他不想惹得老人想起迟家的事生气,也没敢和外公说实话,只好编道:“没做什么,是和宋锦他们出去吃饭然后玩了一会儿。”
宋锦高中的时候常来家里,也算是老人看着长大的,知道他品性端正,毕业后工作稳定成家立业,走得都是正道,听说迟筵是和他在一起外公便放心了一些,点了点头转而关心起另一件事:“小筵啊,你看宋锦都结婚快一年了,你什么时候也带给对象回来给外公看看?外公走走得也放心。”
迟筵放下筷子,无奈地看向老人:“您别瞎说,您身体好着呢,说这些做什么。”
外公笑了笑,继续道:“还是得看你成家立业了才安心。宋锦妻子不是在医院工作吗,有年龄相当的你也让她帮你介绍介绍,咱不图别的,人好行。”
迟筵没再说话。他明白外公倒不是一般长辈那样非要催婚,而且他现在年纪也不大还没到催婚的年龄。外公是真的放心不下,母亲失败的婚姻始终让老人如鲠在喉。他还记得母亲的葬礼上,外公白人送黑人,一直流着泪喃喃着“当初坚持不让你嫁过去好了”
。
思及往事迟筵心里也有些黯然,还是宽慰老人道:“您放心,这事不能急,总有一个最合适的人在等着我。”
“怎么和小女孩似的,男孩子要主动一点,要不然都让别人抢跑了。”
外公笑了,浑浊的眼睛闪了闪,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眼中闪过一抹怀念和悲伤,“你娘当初也是这样,我和你外婆老笑她。”
迟筵赶紧插话讲起自己实习工作和学校的事,将这个话题带过。不想让外公想起母亲后难过是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他不敢和老人说——他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从情窦初开的年纪开始,一直喜欢那个人。
至今他已经有七年没再见过那人,甚至得不到关于对方的任何消息,恋却一点点在心底酵,丝毫不曾淡去,反而越酿越深。但他也知道不要说对方会不会有回应,离开迟家之后他和对方已经算作两个世界的人,今生是否能再见还是个问题。以他现在的身份,即使千里迢迢找去了叶家恐怕也见不到那个人,更有可能的是被叶家门外的阵法拦下,进都进不去。
想到这里他握住了胸前的瓷瓶,悄悄举到唇边碰了碰,神态中流露出几分伤感。
即使是现在,晚上睡觉的时候还会不由自主地想念那人的怀抱和气息,甚至有时半梦半醒间会恍惚觉得那人在他身边,搂着他。甚至有时会觉得……那人在抱着他、吻他。但清醒过后也明白,那些不过是自己的幻想甚或是妄想而已。
这样按部班地又过了一个星期,除了周末应邀去宋锦家吃了一顿饭都一切如常。宋锦和陶娟娟知道他家里还有外公在,每次叫他去吃饭都会给他装一些已加工的半成品菜回去,如四喜丸子、梅菜扣肉、红烧鸡翅这些,拿回去只要蒸一蒸热一热迟筵和外公又能吃一顿。
周三迟筵吃完晚饭正洗碗的时候门铃响了,外公去开的门,来的人是宋锦。
迟筵有些讶异,猜不到宋锦又来找他做什么,擦了擦手,招呼着把友人带进自己房间。
家里有三间卧室,一间是外公和外婆以前的房间,现在外公一个人在住;一间是迟筵的房间;另一间是迟筵母亲的房间。母亲过世后外公曾提过让迟筵把房间腾出来当成他的书房,迟筵说现在他的房间够用,拒绝了。所以那间卧室通常都闲置着,只有迟筵打扫家的时候会进去。
因为他们母子搬回来的时候迟筵正该上高中,需要学习,家里已经没有多余的房间给他当书房了,迟筵母亲特意选了较小的一间房做自己的卧室,把大的房间留给了迟筵,里面摆着一张一米五的单人床,靠墙放着衣柜,另一边还有他的书桌和一个小书架。
宋锦已经不是第一次来他的卧室了,随手翻了翻迟筵桌子上的书,泛黄而薄脆的纸页上绘制的繁复阵图看得他眼晕,图旁边的篆书字也难以辨认,他勉强只能认出几个字。
“……以彼之骨,入此之心……这都是什么东西?”
他嘟囔着。
迟筵走过去把书收好:“是老迟家那些该入土的东西。”
按照迟家的惯例,由长子继承家业,子孙分家的时候可以从藏书阁拿走一本书的副本,选书的时候完全是盲选,选的时候谁都不知道书的内容。但是他是第一个被“分”
出去的长子长孙,原本理当继承迟家的人,之前没有过先例,所以让他盲选了三本书的正本走。
迟筵当时挑了两本又大又厚的和一本看起来特别破旧的。大厚的内容多,老的书里说不定有什么珍奇的记载,他当时是这样想的,拿到后才现两本大书里记载的都是一些术法基础,正合他用,价值却不大,老书里则记载了许多他看不懂的秘术。
迟筵对迟家毫无感情,自然也不贪求甚至是在意迟家的东西,当时会拿书走还是抱着能坑老迟家一点是一点的想法,离开迟家后现由于自己体质的缘故,一般鬼物虽然不敢近身,但还是容易招惹麻烦,为了自保才开始对着那两本大书摸索着学了起来。他自小在迟家长大,虽然从没有人专门教授他这些东西,但耳濡目染之下学起来也算快,没用多长时间掌握了一些门道。
真论起来他现在除了这个“迟”
姓,和迟家真是半点关系都没有。而他之所以还一直保留着迟姓没有改随外公和母亲姓苏也不是因为他们母子离开时迟家曾霸道地说过他母亲可以改嫁,但他不能改姓,而是因为那个人。
他怀念那个人喊他名字时的感觉,在迟家那样的天师世家长大,他也同样笃信一个人的名字有着特别的含义,只要他还是迟筵、还叫迟筵,那个人至少会记得他的名字,可是如果他改了姓,那个人连他现在叫什么都不知道了,他们真的一点联系都没有了。
宋锦看着友人将书收好,想起迟筵救自己妻子的丰功伟绩,顿时油然而生敬畏之心,对着那本被收起来的书拜了拜。
他和迟筵是高中时认识的,两人高中一直都在一个班,也算一种缘分,处得久了彼此熟了宋锦也大概知道一些迟筵家里的情况——他家原来在外地,只有他母亲是r城人,但是后来他爹出轨另娶,他父母离了婚,他母亲带着他回到r城投奔他外公外婆。在现在这个社会,这样婚姻破裂的事情也没什么可稀奇的,还在上高中的宋锦只唏嘘了一下便没有在意。
他现自己这位哥们不太一般是在高三那年,高考前夕。
他们高中是可以自己选择走读或是住宿的,家在市里的同学一般都会选择走读,家在周边县城离得远的同学则会住宿。宋锦和迟筵之前一直都是走读,但高考前那个学期时间紧迫,为了不松懈、少浪费时间,他俩商量好也都申请了住宿。
差不多离高考还有一个月的时候,一天晚上十点半两人下了晚自习,准备回宿舍冲个澡然后睡觉。教室里的空调坏了,那两天的天气出奇的热,晚上一大群学生挤在在教室里学三个小时,感觉每个人都闷出了一身汗,出了教室被风一吹更不舒服。
好巧不巧的是宿舍浴室那天晚上停水,没法洗。
宋锦那时候正被学习压力所迫,精神高度紧张,本来计划好的事情突然受到阻碍实现不了,心里像长草了一样难受,本来还只是有七八分想洗澡,现在变成了十分得想洗澡,只觉得要是今晚洗不上澡今天过不去,晚上睡也睡不好。
他后来想想当时心里跟魔怔了似的,可能是撞邪的前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一朵蘑菇、●v●、观茶园、云小妖、爸爸等我、三千花杀、墙头的小树苗、尤里卡姑娘们的地雷,**小馬甲姑娘的手榴弹,煎饼果子狸姑娘的地雷和手榴弹~(83中文。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