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上浓妆艳抹的女人唱着靡靡之音,而五彩斑斓的灯光打在她们身上,让底下的人看不清楚她们脸上的神情。
落旌脸上画了淡妆,头上戴了一只做装饰用的贝雷帽,薄花色面纱隐约挡住她的额头,一身蔷薇纹缎旗袍,衣领半寸高像洋服一样。她别了一只胸针在胸口,是木槿花的样式。虽是这样的摩登打扮,可女子干净明亮的眼神,与周遭的一切对比起来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歌舞厅中来的有高鼻深目的欧洲人,也不乏标准黄皮肤黑眼睛的亚洲人。除了舞台和舞池,其余的地方都暗极了,刚好挡住喝酒论事的人们的面容。这里举办的是一个面具晚会,可是落旌觉得未到开场,所有人都已经戴上了面具,而在那些面具下人们怀揣着不同心思醉生梦死地活着。想到这儿,她不由得捏紧了手中的白色面具。
“放轻松一点。”
林可胜见状,嘱咐道,“你这个样子,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在这里,越随意才越不会引人注意。”
落旌缓缓吐出一口气:“接头的人,会是谁?”
一个服务生走过,林可胜嘘了一声:“不知道,收到的消息就是这儿,我也没见过这次新来的接头者。只不过确切的消息是暗号是一朵木槿。之前一直负责消息药物消息的姑娘被捕了,所以,现在我才需要你委屈一下配合我。李小姐,你应该没关系吧?”
落旌眉目轻触,忐忑道:“可是我有些担心。”
林可胜哑声说道:“我们若是想要把筹集来的药品送到前线,就一定要把从国外输送来的药品位置消息传递出去。放心,待会儿跳舞时每个人戴着面具,这里鱼龙混杂,只要我们小心一些,不会有人发现的。”
此时,舞厅的门大开,侍从毕恭毕敬地站在两旁,众人都纷纷看去——来人一身笔挺军服,肩上袖口佩戴着精致却刺眼的袖章,剪裁得体的军裤被利落地收在军靴中。
美人尖下两道英气平眉,单眼皮里虽透露着漫不经心的光,可整个人行走带风,唇上整齐的一行胡子平添一股英武之气。
落旌忍不住挺直了脊背,倒抽一口凉气:“是他!”
林可胜没注意落旌的语气,语气带着难以掩饰的痛恨与鄙视:“对啊,可不是那个贪生怕死的汉奸嘛!做日本人的走狗汉奸,就是无耻败类一个!呸,卖国贼!”
老林的语气熟悉得让落旌无法忘记,后脊忍不住从尾椎开始往上冒着寒气。林可胜是读书人还留过学,可能让他痛恨到说出这样的话的人,落旌不敢去想那个进来的男人到底曾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不知是老林的情绪太过外露,还是落旌的目光太过震惊,一身军装的男人竟然停了下来,转过头眼神如寒星利箭般朝他们这里看过来——
目光如同一张细密的网,将所有的猎物都围困其中。
落旌一惊,慌忙地低下了头,可又兀地想起自己与袁寒云之间几乎快十年不曾相见,而她自己如今打扮成这副风尘样子,袁寒云又怎么会在昏暗中认出她来。
“长官,”
身边的副卫出声提醒袁寒云,“秘书长他们已经等您多时了。”
袁寒云眯着眼,半响,男子漫不经心地收回目光,表情仍是闲适淡漠的,然而下一秒他却伸手一把揪住副卫的衣领。那一刻,袁寒云那美人尖衬得一张脸越发戾气深重,盯着副卫害怕恐慌的脸,慢条斯理地说道:“那些人等了多久,我还不用你来提醒。”
所有人都被袁寒云突如其来的怒火给吓懵了,那人冷汗潸潸往外冒:“下官、下官只是——”
没等他解释,袁寒云轻蔑地一撇嘴角,用力将人推了个踉跄,插兜迈步继续向前走去。
落旌紧皱着秀眉看着那个看似不可一世的军官,难以置信:“袁寒云他做了汉奸?”
却不想一旁的林可胜反问道:“袁寒云是谁?”
落旌疑惑地指过去:“不就是刚才那个人吗?”
她肯定,不会认错那个人的一双眉眼。
“不不不,你肯定认错人了!那个大汉奸姓周才不姓袁,他呀,算是汪伪政权中二把手的人物了。”
老林恨恨地说道,“我亲眼看见是他带着人抓走了地下工作者,从前药品接头的暗号是茉莉,这次换了,恐怕跟那姓周的脱不了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