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不安全的时候,他也没有这么紧张过。似乎在他心里,比起遇见人,遇见妖怪反而是一件更加没有心理压力的事打就是了。
但人类的世界,却要复杂得多。
秦时陷入了“自己是不是社恐”
的思考之中。
或者他以前不是,但在大漠里过了一段流浪的、离群索居的日子之后就是了?
这个是很有可能的。秦时心想,这种流浪的经历对于他的精神世界来说是一次巨大的伤害,留下什么样的创伤后遗症都不奇怪。
沐夜和摇光带着云杉投宿的是一家名叫平安的客栈。
客栈不大,硬件条件跟之前云家商队投宿的福兴客栈相比也差了不少,至少从外面看,福兴客栈的牌匾要比这里气派许多,门脸也更大。
不过对于从来没住过客栈的秦时来说,这种新鲜的体验感比什么都让人兴奋这里可是古代的客栈啊。
他的好奇心完全与小黄豆同频了。小黄豆没见过的,他也没见过。父子两个时不时就睁圆了眼睛,露出几乎一模一样的惊讶表情。
他像个刚进城的土包子似的,什么都好奇,店里的伙计来牵马,他也兴致勃勃的跟着人家跑去后院看马厩,然后顶着一头的碎草屑子,抱着兴奋的不停啾啾叫的小黄豆跑回来了。
进了客房也好奇的不行,什么都要摸一摸,勾着床帘的钩子他都能带着一脸傻笑玩半天。
沐夜和摇光盘着腿坐在窗边的胡床上喝茶,一边用看傻子的目光看秦时表演“刘姥姥初进大观园”
的折子戏。
心地善良的摇光先看不下去了,他干咳一声,很委婉的提醒秦时,“小秦,那就是……就是一个很普通的床钩。”
沐夜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就是个木头钩子,有什么看的啊,我跟你说,长安城里有钱人家的床钩金的玉的都有,比这些可好看多了。”
秦时讪讪地放下手里那个雕得仿佛一个问号似的木质床钩,揉了揉鼻子,“我头一次住店,所以……”
所以才会看见什么都好奇。
沐夜摇光面面相觑,心里不约而同的冒出这样的念头:这小子以前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哟。
看他睡在草窝里、野地里都自如得很……
这年头,有钱人家的奴隶睡觉的时候也有个屋顶,秦时竟然连床钩都没见过。也就是说,要么秦时没睡过床,要么他们家从来没有过床帐这种东西。
有一点是毫无疑问的,那就是秦时确实没见过世面。客栈里的摆设、用具,他都好奇的不得了。
他的好奇不是装出来的,他们都看得出。
但要说秦时家里特别穷,似乎也不对。
有句话说的是:穷学文,富学武。
能让家中子弟学习武艺的人家,会没有床钩?还是说他们家教育孩子的方式就是让他们睡草窝,劳其筋骨,饿其体肤什么的……
沐夜和摇光深深地困惑了,心里想的都是,真要这样那棵比训练死士还要严苛了。可是看秦时开朗的性格,这一个假设也不能成立。
谁家死士这么活泼,每天揣着小宠物到处乱跑的?!
秦时也知道自己的表现惹人生疑,但他控制不住……换了谁能控制得住啊。之前虽然也知道自己穿越了千年的光阴,他甚至还参观过了楼兰的王宫,但真真切切的意识到自己进入到了千年前的普通百姓的生活氛围里,这种感觉是完全不同的。
这是真正的人间烟火。
秦时端起茶杯看了看里面浅褐色的茶汤,心想还好客栈条件有限,泡的都是粗茶。茶叶虽然不会有多好,但至少没放一些乱七八糟的作料。
茶具也粗糙。秦时也清楚像阳关这种军队驻扎的兵城,大约所有的生活物资都是以实用为最高标准的,与艺术与享受什么的不沾边。但过了那么久的野人生活,秦时心里还是激荡着一种终于回到文明社会的兴奋感,看什么都觉得很顺眼。
他找了个空杯子,倒了一点儿茶水给小黄豆,但小黄豆并不是很感兴趣,叨了两口就蹦蹦跳跳地自己去探索这个新世界了。
“云杉大约出去逛了,还没回来。”
摇光掩饰住了自己心里对于秦时的怀疑与怜悯,咳嗽一声,干巴巴的说:“贺哥和魏神仙去见樊将军,今晚大约不回来了。”
秦时想起上次入关的时候被拦在城门外的那个扑克脸,满腔的兴奋顿时打了个折扣,“哦,他呀。”
沐夜不知道他与樊将军之间那些不愉快的过往,兴致勃勃的给他科普樊将军的背景,樊将军他们家世代武将,他的曾曾……曾祖父是樊国公的养子,他们家祖传的枪法就是得自国公爷的亲传。”
秦时惊讶了一下。
段志玄,唐初名将,曾参与玄武门之变。他曾担任西海道行军总管,征讨吐谷浑,后来改封为褒国公。
以樊为姓,有可能樊家的这位曾曾……曾祖父是段志玄受封樊国公期间收养在身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