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下跪了个身穿粗布衣裳,脸却颇为俊朗精神的年轻人,而那年轻人见侍卫长放下刀了,连忙抓住机会道:“小人韩永,是府里膳房的采买管事,见过王爷,小人有冤情,求王爷容禀!”
齐王和颜悦色道:“无妨,韩永是吧?说说看,你的冤屈是什么,本王自会为你主持公道!”
韩永便将高管事恃强凌弱,欺负沈漪漪并压下她的卖身契和户籍不让她赎身之事一五一十、原原本本全都告知给了齐王。
齐王听罢果然面色铁青,扭头看了眼另一侧马上端坐着不一言的长子。
“你和那婢女是何关系?若你同她无亲无故,又为何要替她来伸冤?”
事情搞明白了后,齐王多嘴问了一句。
要知道王府的婢女与小厮可不能私相授受,被抓到的婢女那是要卖了的。
韩永也没料到王爷会突然来这么一句话,整个人都是一呆。
当时他光是一股冲动想来告状了,并未考虑太多,现下顶着齐王与众人若有所思的目光,韩永抹了抹额头上沁出的冷汗,脑中急转着口中便说了出来,“小人……小人和她早就相识,在她没入府之前就偶然结识了!小人还曾与她私定终身,非、非她不娶,可是……可是后来她被她表哥强卖进了王府中,小人拿不出那么多银子来赎她。”
也不知为何,韩永说话之时总感觉有人在暗处冷冷地盯着自己,盯得他后背冷汗直冒,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的声音不自觉就小了许久,然事已至此,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回话道:“……如今小人好不容易攒够银子来赎她了,高管事又坐地起价,压着她的卖身契不肯放,小人也是实在没有办法才出此下策,求王爷给小人和她一条生路,成全小人和小人的心上人!”
话编到最后韩永豁出去了,横竖自己这般说全都是为了她,现下求齐王说不准齐王还能大善心直接把沈漪漪赐给自己,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
好在齐王倒没再继续问下去,思忖了片刻沉声道:“本王知道了,你放心,此事最迟明日,本王定会让人给你和那姑娘一个交代!”
说罢挥挥手,示意他可以退下了。
韩永大喜,千恩万谢地又叩了好几个头才离开。
入府过了垂花门,齐王冷冷对长子道:“随我过来!”
魏玹神色淡淡地应了声是,随着齐王入了书房,刚进书房关上门,齐王蓦地转过身来狠狠搧了长子一个巴掌,勃然大怒道:“孽畜!当初我将王府交给你,你就是如此管家的?!”
“那高管事可是你一手提拔上来,如今他尸位素餐,贪赃枉法,难道不是你纵容的结果!陛下爱重,许你担任一部尚书,掌管全国的粮草和军队调动,国家若有危难你当其冲,现在你却连一个小小的王府都管不好,你简直是辜负了我和圣人对你的信任!竟还有颜面每日随我进宫面圣,听着陛下夸你调动有度,你羞也不羞!”
毕竟曾经掌管一司刑狱,上了年纪的齐王依旧威仪赫赫,尤其是眼下起怒来,书房外的下人管事们听了无不胆战心惊,唯恐这对常年不合的父子俩动起手来。
不过面对父亲的叱骂,世子爷倒是神情坦然平静,仿佛习以为常。
魏玹用帕子抿了抿嘴角血渍,面不改色道:“父王可说完了,说完了儿便告退回去处置此事。”
“那你还愣着做什么!”
齐王吼道。
魏玹转身离去。
*
女孩儿挺直腰背,浅绿的长裙包裹着纤弱娇小的身子,直地站立在庭院中央。
月出东升,一轮皎皎明月悬于天际。
寂静的夜色沉静如水,微风徐徐穿帘而过,唯有草丛中的螽斯不时鸣叫两声,衬得这原本便气氛诡秘的庭院愈静谧无声。
直至月影西斜,月上柳梢,昏暗的夜空黑如浓墨,像结着一张厚重的大网将人兜在其中。
额上慢慢沁出汗水,湿透后背的衣衫,沈漪漪依旧一动也不动地盯住紧闭的房门,紧紧地攥着手中的荷包。
那里面是她的卖身契,只要有了这张卖身契,她就可以离开。
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她一定不可以放弃。
沈漪漪,马上就可以离开了,你不要倒下,不要倒下……
她在心里不停地默念着,乞求着,因为这是她唯一的希望。
终于,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嘎吱”
一声被人从外面打开,纪乾抱着刀从里面走了出去,冷冷道:“进去。”
沈漪漪走了进去。
屋里明亮的灯光有些刺眼,进去的那一刻她晕眩了一下,隐约看见有个修长的影子负手长身玉立在支摘窗前。
男人的背影孤傲清冷,夜风吹起他白云似的衣摆,冷梅香似有若无的在房中弥漫,仿佛连面前的空气都染上了他周身散的寒意。
漪漪心口一窒,那一瞬间恐惧犹如海浪般汹涌而来,他冰冷如霜的眼神,温柔的威胁低语,冷峻森然的脸色,捂住她的嘴巴几乎要她窒息的大手……
她硬撑着才走到魏玹的身后,深吸一口气,跪下,声音微微颤抖,“世子……奴婢来辞别世子。”
良久良久,魏玹都没有说话。
那张俊美的脸庞上被齐王搧过的红痕已经退去几乎不见,他始终冷漠地看着窗外的夜色,动也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