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清到家看见桌上那两块积木,想了想下楼骑上电瓶车给周景明送去。她去了他书房,他拿遥控器准备开空调,她阻止道:“开风扇吧,我不喜欢吹空调。”
周景明搬了落地扇来,插上电源给她坐那儿拼积木,随后他就出去了。他那落地扇是在他妈房间搬的,前一段他把扇叶拆下来洗了洗,让他妈晚上睡觉时吹。他妈不吹,他妈全用来塞购物袋了。电风扇的前后网罩里塞满了叠成方形的购物袋。买菜回来的购物袋,超市的购物袋,她都随手叠好一塞,家里要换垃圾桶时她再随手一抽。
他把购物袋收拾好,端了盆上午煮好的鹌鹑蛋,独自坐在餐桌前剥。万清没耐心拼积木,眼花缭乱的,出去客厅见他在那儿剥鹌鹑蛋,说:“我回去了。”
周景明骑着单车送她。到她家周景明也没下车,单脚支地催她,“上去吧。”
她到家洗漱好躺床上,准备继续翻几页《积极心理学》,手机响了,张澍私聊她:【明天陪你去省里逛宜家?新房不是要添零零碎碎的东西。】
万清回:【不行啊,明天约好下午送床垫。】
张澍又问:【明天中午咱俩去吃螺狮粉?】
同时群里周景明她们:【明天中午去吃刺身?】
张澍私聊万清:【刺身寄生虫多,吃到嘴里肉肉黏黏的很恶心。】
……
大半天,张澍又私聊她:【我妈说明天中午给咱俩煲鸭汤。】
烧烤店没请烧烤大师傅,所有烧烤江明珠全拿,而且她手麻利,一个人同时烤两个炉,一个专门烤羊肉串,一个烤鱼烤鸡翅烤素菜乱七八糟的。她家羊肉串最有名,先不说味多绝,而是肥瘦拿捏的恰到好处。肉太瘦烤出来干,太肥又腻,这就考验穿串人的水平。店里请了阿姨专门穿串,奶奶不放心,照样搬个凳子坐那一面穿一面监督她们穿。怕她们不用心,肥瘦穿不均匀。
奶奶可能干了,小八十岁的人了,只要进入夏天大旺季,她也能搭把手去后厨烤串。一般江明珠不让她干,怕把她热坏。
她家生意好除了味绝,最重要的就是实惠。甚至实惠比味绝更重要。这两年钱难赚啊,前两年她家烤素菜很火爆,江明珠花了很大心思在素菜上,研究些爆浆茄子虎头椒……因为素菜最赚钱,吃素菜的年轻人多。现在不行了,现在年轻人围着菜柜转一圈转一圈,拿两串土豆片捏两串娃娃菜……不夸张,素菜抠抠索索就几串。
还有江芃芃同学,放暑假了,来跟她妈打工了。她主要负责给食客拿酒水,顺便留意有没有跑单。有些食客嘴上喊着:扫了扫了。半天收款账号没音儿,江同学就跟个小马达似的追上前,说看对方的付款记录。就算弄错了也没关系,小孩儿嘛,食客不但不计较还会夸上两嘴。
从傍晚六点一直烤到晚上十一点江明珠才得以歇息,这个点食客不多了,一些小单也能交给后厨小工烤。那小工才十九岁,也不知道奶奶从哪儿认识的,说让他待在后厨慢慢学点本事,将来悟性高了也算有个出路。
她拿了罐冰啤酒出来喝,太痛快了,接连烤五六个小时小臂都僵了。她大概有自虐倾向,前一段疫情不能营业她待家里坐卧难安。她愿意待在后厨烤,多热多累她都愿意,甚至越累等她歇息的时候快感就越强烈。
她一天最喜欢的时刻就是晚上十一点左右,她从后厨出来,拿上一罐冰啤酒,吹着凉风惬意地喝。她总是接连喝三罐,一罐十五分钟,三罐四十五分钟。这四十五分钟承载了她巨大的满足和平静。
极端点的话——她不喝这三罐她会死,她没有能量。
以前奶奶总说她,说冰啤酒不好。后来不说了,后来只要见她从后厨出来就不打扰她,让她想干啥就干啥。有单子啊什么的都她烤。但如今她年龄大了,超过九点就要回去睡了,不然后面要头疼好些天。好在现在有小工了,将就着也能烤两单。
正常人的生活已经满足不了江明珠了,她失去了很多普通人该有的乐趣,如逛街购物、如追剧、如美食、如八卦。她对什么都不关心没兴趣。
她每天中午十一点起床,忙忙家务琐事,下午四点去烧烤店开门,那些送肉食蔬菜啤酒的人依次送货上门。她一一签单,然后拎了肉去后厨切块,如果肉不新鲜或太肥,别说废话,赶紧跟我换新鲜的。等她把肉切好,穿串的阿姨也来了。烤前食材准备就绪基本六点了,开始上客了。这之后她就一直待在后厨烤,前台有奶奶和阿姨。凌晨二点开始收市,拉拉杂杂收完到家都三点了,然后半个小时洗漱,四点前能入睡,一觉睡到中午十一点。
她的生活这些年来循规蹈矩一成不变,每一天都在无限循环。在别人看来也许乏味至极,但她觉得很踏实、很满足、很有目标。奶奶身体康健,女儿聪明快乐,她觉得这很公平,她的付出全得到了正向回馈。而且她不时也给父亲转账,尽管奶奶嘴上说别管他,让他自生自灭吧。
父亲出狱后就来了一回,五十多岁的人头发花白,奶奶想让他留下来干个事但又不好说,江明珠出面说了,父亲应着好啊好啊,但两天后的早上就悄声离开了。隔了小半年联系上了,说在寿光他的老战友那儿,随后陆续发了几回蔬菜来,也不是什么稀罕的菜,但奶奶每回看见就很安心,吃得也很珍惜。
她喝着啤酒想跟周景明通个话,问芃芃学校的事怎么样了,想想太晚作罢。她这边烧烤店房租十月到期,她不打算续了,她想在芃芃九月开学前回老家。前一段她让周景明帮忙找学校和门面,等回去了继续干老本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