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最终没聚成。一来有中介联系万清,约晚上七点带买家来看房;二来张澍接到父亲电话,让去他家里吃晚饭。两张苦瓜脸对视,拜了。
万清也要烦死这对买家了,先是男方家人来看,接着女方家人来看,然后亲戚朋友看……前后看了不下四五回。每回她要面露不悦时,中介就小心翼翼赔不是,说这样的买家最有意向。是最有意向,但也最容易黄。这个亲戚两句,那个朋友两句,说黄就黄。
待看房的人离开,万清忙了些琐事,洗洗袜子,揉揉内裤。她焦虑的时候最喜欢干这些小事儿,什么都不去想,专心把内衣裤洗干净就好。忙完闲来无事,下楼去超市买洗衣液,路上收到张澍微信:【烦死了,你说她没事老跟我哭穷有意思?我又不朝他们家借钱。】
万清问:【饭菜怎么样?】
张澍回:【她手艺确实比我妈高明那么一丢丢,但还是我妈煮得最好。】紧接着问:【你吃了吗?】
万清回:【吃了。】
她在超市干转一圈,再一次忘了要买什么。但她也习惯了,不着急,索性挑了兜苹果出来。到家洗了个苹果,坐在餐桌前一点点啃,啃完去洗漱。刷牙时盯着镜中人看,看看五官,看看眉眼,各个角度细看半天。
洗漱好躺床上刷手机,群里张澍在跟周景明闲聊,说今天买家具时碰见兆琳了,又问他们分手的事儿。俩人来来回回聊几十条,周景明始终没谈他为什么分手。
她谁不服,就服人周景明。你抛给他一个问题,他只要不愿意说,就会把问题神不知鬼不觉地给解决掉。他不解决抛出的问题,他解决问题本身。
她开始发呆,又想了别的。逐渐灵魂抽离躯壳,在各个房间游荡。好无聊啊,太无聊了,灵魂游荡一圈后坐在床头望着她躯壳说:“好无聊。”
躯壳附和,“是啊,好无聊。”
灵魂恨铁不成钢,“你都三十来岁了啊。”
躯壳能量殆尽:“是啊,我都三十来岁了。”
灵魂拷问:“这样干巴巴的人生还要多久啊?”
躯壳很挫败,“……也许三十年?也许五十年?”
灵魂这回没崩溃,只是失望地、悲悯地望着她说:“这些年,你一年过得比一年好,也一年比一年糟糕。”
一早张澍就来母亲家蹭食,张孝和打了五谷豆浆拌了两道小菜。母女俩如往常般沉默地吃,张澍嫌太安静了,喝着豆浆看向她妈,提议,“妈,说说话吧。”
“说什么?”
张孝和把剥好的水煮蛋给她。
张澍到嘴边的话,看她妈一副淡然自如的神情,算了。说了她也不懂。
“有话就说。”
张孝和看她。
张澍想想,莫名其妙地问:“我是不是到你这个年纪就好了?到你这个年纪就所有的风景都看透,就不被红尘俗世所扰,就真正的洗尽铅华?”
“我没有洗尽铅华,也没觉得自己日子有多惠风和畅。”
张孝和烦烦地说:“你小舅家那堆破事儿,我已经托关系跑半年了。我跟你胡叔叔的关系也并非一帆风顺。”
啊、听到小舅家张澍开始脑仁疼,昨天小舅的儿子找自己借钱,张口就五万。她撺掇她妈,“干脆跟小舅家断绝关系吧?”
“能断我早就断了。”
张孝和一大早不愿提糟心事儿,转了话题,“你要自己住烦了就过来住几天。”
“算了。”
张澍摇头。
“多看书、多学习、多充实自己日子就会好很多。”
张孝和老生常谈,“不学着改变不丰富自己,日子当然要难捱啊。”
张澍看着盘里的菜,没了胃口,放筷子说:“我去上班了。”
张孝和说她,“是你让说话的,说了你又烦……”
“我都不想说了,是你一个劲非问。”
张澍觉得糟透了,“你现在变得好啰嗦啊,我都不敢轻易抱怨两句,说什么都是我自身的问题。算了算了,以后我只跟你报喜,只说那些让你开心快乐巴拉巴拉的……”
说着换好鞋子下楼,到了车上,先从包里拿出棉签棒,沾沾眼角略微花掉的妆,补补口红发动车上班。到了单位打卡,收到母亲一条长长的微信。
如果一周里哪天情绪最差,毋庸置疑是周一。
万清早上六点半自然醒,洗脸刷牙拉伸,照惯例出来晨跑。今天状态很好,跑了七八公里也没觉得累,跑着规划着趁家具都还没到……是把自己卧室的墙给刷个色好?还是贴壁纸好?接着又想到了大美人兆琳,人帮自己省了这么些钱,怎么说也该请人吃顿饭。想着想着就差点迎面撞上小春母亲,她本能绕个弯就跑了。
这弯一下子就绕到了周景明家附近,后来她就再没劲跑了,自然也没心情想墙纸颜色什么的。脑袋就空空的,慢着步子准备回家。这时又碰见周景明母亲买菜回来,热络地要她去家里吃早饭,说她都做了什么什么。
万清是不经让的人,没推辞的理由自然就跟着去了。当看见停在他家门口闪闪发亮的车就后悔,她只想吃早饭,不想看见周景明。看见他,自己总控制不住想拔剑而起。
院里周景明显然刚运动过冲完澡,上身大背心下身阿罗裤。阿罗裤就是比平角内裤长点的棉裤衩,优衣库大把,她还有条同款的。周景明看见她转身回卧室,半天衣冠楚楚地出来。周母给他们盛饭,催他们吃了上班,说着端了碗放坏的荤腥物,给邻居家的猫送去。
俩人离老远,各坐餐桌一端互不相扰。面前摆着可口的饭菜,可万清没心情,她老毛病犯了,肚子隐隐作痛。一紧张她就肚子痛。她没动筷,安静地坐在餐椅上等这股痛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