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叫云瑾,公子唤我阿瑾便可。”
这六年来,她只能告诉别人这个名字。
“阿瑾……”
他低声重复,刚想说什么,夏侯瑾便开了口:
“方才是我不好,不该鲁莽。”
她想起身,还是被方敬川一巴掌按在了床上。“还未谢过公子的救命之恩,但是阿瑾一无所有,伤好之后便……”
“便什么?便以身相许么?那看来我还真是捡了个大便宜呢!”
他眉毛一挑暗搓搓地想调戏她。
夏侯瑾抓起枕头就想砸过去,奈何方敬川还是比她快一步地按住了她,左手动弹不得便伸出了右手朝着他那张脸挠了过去。
“嘶——”
方敬川捂脸,“爪子这么锋利,果然是狐狸精!”
“我是说伤好了我自己会走,免得拖累你!哼!”
气得她真想起来把他那张骗人的皮囊挠成花脸,早知道干脆自己死在荒郊野外算了,何必现在一边疼着还一边被气着。
“是是是,伤好了阿瑾姑娘就赶紧回山洞修炼成仙去,莫让在下耽搁了修仙的时辰。”
他一边揉着脸,一边愤愤。
“哎,我说,追杀你的是什么人?”
方敬川走到不远处的桌子旁翘起了二郎腿,完全没了刚刚上药时候的正行。
合着这人装正经是没法超过一刻钟么?
“是……”
夏侯瑾刚想开口,却又觉得哪里不对,“你怎么知道我是被追杀的?”
哎呦?这小妮子倒是挺警觉啊,看来六年还能活着也是有
点本事的。
方敬川本来就是想打探她,看她这个反应还有她的名字,自己的猜想也八九不离十了,但是说出口的话却总是不着调:“总不至于是私奔被自家人追着打吧?那下手也太狠了点。”
说着还喝了口桌上的茶。
夏侯瑾白他一眼继续道:“那些人是我父亲生前的债主,他赌博输了钱,急火攻心过世后,债主便来找我讨债,说要么给钱要么偿命。所以我一直被那些债主追杀。”
“其他人呢?”
“我娘生病去世了,奶娘和幻儿在我落下悬崖的时候已经被仇家杀害了……”
想到奶娘和幻儿,她说话的声音有点哽咽。
“那你当初怎么没有试着逃出京都,和你奶娘去别的地方生活?”
“逃过,但是我们没有盘缠,又走不远,最远也不过走到晋南城,那些债主穷追不舍,我们也只能在京都周围兜兜转转。”
“哼!”
方敬川冷哼一声,对答如流,这故事编得不错啊,换了别人怕是早就信了,如今竟然骗到本大爷头上了!
夏侯瑾听他冷哼一声,心里一紧,不知道玉佩是不是落在了他手里,这套说辞是开始躲避追杀时和奶娘嘱咐的,偶尔有人问起来推脱不掉,都是这么应付的,向来没出过差错,按说他也不该怀疑的。
“看样子你爹倒真的是欠了不少赌债啊,不然人家也不至于挖地三尺也要你偿命了。”
他说得轻松。
“救命之恩,阿瑾
定会记得,若能回报一二,我定在所不辞,可如今我不能再拖累着公子,伤好之后便会离开的。”
她说得虔诚,也是心声。
她这么个不祥之人,说不定哪天就暴尸荒野了,何必再连累别人,可父亲当年在火海里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便是无论如何,你都要活下去。
逃命这些年,多少次都是父亲言犹在耳的这句话让她撑下去的,但有很多时候她也会想,为什么她要活下去?如果自己当初也死在那场血海深仇里,如今也不必背负着这样天大的秘密苟活于世。
然而每一次危急关头,脑海里却也只剩下一句“你要活下去”
,像一束圣光,像她毕生追求的信仰,无比坚定。
鼻尖还萦绕着松柏香气,悲戚里莫名添了一份安稳,可那悲伤却仿佛又深刻了许多,像是裹挟着千钧之力压过心里那座城,坍塌得如狂风过境。
奶娘和幻儿都不在了,以后便只剩下自己在这世间了,也许不久以后,她也会去找他们,那里有父亲母亲,有自己想念的一切,也好。
察觉到她情绪的细微变化,方敬川一边把玩着手里的茶杯,一边勾了勾嘴唇,眸子里闪过一丝狡黠:
“阿瑾姑娘若是真的不想拖累在下,难道不是应该现在就起身离开吗?万一那些债主找上门来,我也脱不了干系。”
夏侯瑾一噎,老天爷大概是嫌她光逃命还不够凄惨,又安排了哪路神仙来给她
添堵,起身便想下床,又听得那人悠悠开口,说出来的话差点把她气个半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