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因為隨便進屋不太禮貌,不過我是提前入住,我老師和同學得後天才來。」少年點頭,語氣懶倦,似乎是待在外頭太久了,被熱得地沒什麼精神氣。
他應該是看出來林南朝年紀不大,發覺自己剛剛的稱呼不太穩妥,輕聲詢問了一句:「……你是房東的兒子嗎?」
「嗯。」林南朝把門敞開,「進來坐吧,我去收拾一下四樓,你們一共幾個人?」
「加上我,一共三個。」那位少年歪了下頭,「你可以叫我夏遙,夏天的夏,遙遠的遙。」
林南朝應:「知道了。」
夏遙彎著眼:「你呢,你叫什麼?」
林南朝挺酷的:「隨便。」
夏遙一愣:「?」
主要是他現在沒心情和夏遙嘮嗑,從剛剛和他搭話開始,他就覺得耳邊很吵,像耳邊多了只昆蟲,隨便敷衍了一句,轉身就想往樓上走。
「林南——誒,這字念zhao還是插o啊?」
「……」
林南朝腳步一頓,轉過身,夏遙弓著身子,雙手交在背後,湊在牆邊盯著已經卷邊的獎狀。
他恍然一瞬,那是很久以前喻靈貼的。林南朝小學的時候就和她吵過一架,他覺得貼在牆上獎狀會髒,會碎。
喻靈說,不會的,就像我們小朝一樣,你長大了,它們也在陪你變化呀。
屋外的晚霞鋪天,斑斕的光影透過門映在夏遙的背後,髮絲間也跳躍著紫金。林南朝莫名有些煩,想抽菸,他掏著口袋,剛摸到煙盒,就聽見夏遙說——
「我猜是念zhao吧?你媽媽肯定覺得,你像朝陽一樣。」
方才的冷臉相待並未產生芥蒂,夏遙仍是笑著,偏頭看過去,卻瞥見林南朝一雙冷戾的桃花眼,明明應該是勾情的相貌,這會卻顯得格外淡漠薄情。
夏遙小聲開口:「你怎麼了?」
林南朝胸口微小起伏,和夏遙眼中的暖陽對視,說出的話冷得像冬日裡屋檐角下的冰渣:「租了四樓就在四樓待著,其他地方不要隨便看。」
夏遙:「……」
夏遙本想反駁你貼出來還不讓人看了?奈何身邊沒人撐腰,要是被老師知道過來第一天就把房東得罪了可不好,只得暗自咽下這口悶氣:「哦……知道了。」
第9章p-Ⅰ-2
張姨估計是打掃過,四樓的煙塵味就沒那麼重。
蓋著家具的白布都被收到柜子里,林南朝上手摸了摸,比他臉還乾淨。
四樓一共三個房間,一間洗浴室,從前家裡來客人了,或者是他帶同學來玩,都會被留下住宿。
他從衣櫃裡拿出涼蓆,鋪在床上,又用濕毛巾稍微擦拭,風一吹,簟紋如水。
鋪被子、檢查熱水器、安放家具……一套流程下來天已經黑了,蟬叫得越發肆意,好似再予月光獨奏。夜晚的風從窗間吹來,撲在他的臉上。
等一切都收拾完畢,已是晚上八點。林南朝洗了洗手,走到樓道的扶欄邊,手臂搭在上面,神情很淡。
方才他找回了那麼點充實,現在閒下來,這座房子帶給他的記憶又讓他痛苦不堪。手機不恰適宜的發來了銀行餘額的簡訊,林南朝皺著眉,思忖往後應該怎麼過。
爸媽留給他的積蓄不多了。
他十七歲時想過靠天賦賺錢,比如在街頭擺個攤子,又或是畢業後開一家畫展。但他早已不是心比天高的年紀了,父母過世留給他的陰影太大,一度影響到了他的繪畫創作。
什麼時候意識到這件事,大概是某一次社團活動,社長下了任務,觀看一部電影,然後將這部電影反映的現實意義通過繪畫表現出來。
好巧不巧,是影后白卉羽的成名之作《再見,姚佳》。
講述的是一個少女結因為家庭瑣事而慢慢放棄了自己理想的故事,全篇壓抑現實,引起不少已婚婦女的共鳴。甚至有媒體統計過,那一段時間的離婚率比平時要高。
是部老片子,大部分同學沒看過。林南朝卻垂下了眼,手裡握著畫筆,茫然地盯著眼前的畫板。
這是他爸爸看的最多的一部電影。
周遭好像迅切了個場景,就像電影特效的專場,林南朝坐在一片黑暗的正中心,他看見父親林海靠在沙發上,屏幕的白光照亮了他不再年輕的面龐。
另一個自己從門外進屋,背著書包,因為炎熱額頭沁滿了汗珠。
「爸,你怎麼又在看啊?」
「我得多看看,可不能犯錯誤,讓你媽覺得嫁給我不幸福。」林海攬過兒子的肩,「你以後找伴侶,也得有這份自覺。」
往事流轉,林南朝不受控制地抬起手,身邊同學似乎注意到了他的不對,問:「這電影還沒看完呢,你現在就畫嗎?」
他沒聽見,只顧調色。然而在抬臂的那一瞬間,他卻不知如何下筆。
他看見那個曾經的自己一步步朝自己走來,聲音一步比一步堅定,眸子裡倒映著小小一個坐在黑暗中心的他。
耳畔傳來空響,他聽見自己說——
「你不能再畫畫了。」
「只要不畫,你就不用去參加比賽,爸媽就不會出事了啊!」
畫筆掉在地上,留下了一道暗藍的痕跡。
……
從那之後,他越來越逃避,他逼著自己遠離創作繪畫,剛入學那會學校論壇上都在討論的天才畫家林南朝,慢慢淡出了話題。他不是什麼天才,他只是一個普通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