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国地方,分路州县三级,路有十五,州一级包括同级的军、监共二百余,县千余。
栾城只是宁国千余县中不起眼的一个小县城,唯一出过的名人只有宁国立国时因战功显赫一时的忠勤伯府柳家,三年前也因为一件大事落寞下去,现在已经很少有人提起了。
一艘小船从栾城正中的河道上驶来,激起一阵波澜,船上悬着一盏白灯笼,隐隐照在船上,显出一口黑木馆。
一个俊秀挺拔的年轻人立在船头,一身素衣,腰上系着一柄玉剑,除此之外再无其他配饰。
“听说船中棺材里的,是京城那个大逆不道的柳家女儿。”
“京城忠勤伯府的柳家吗?”
“对啊,三年前的事了,那柳家庶女,女扮男装参军,到后来不知道凭着什么立了战功,叫人认出来检举了。”
“未出阁的女儿到全是大男人的军中去,欧呦,真是不知廉耻啊。”
“就因为这个,好像是在外头停尸的庄子里搁了有一年,听我昨日从乡军中回来的阿弟说,是这位都指挥使求情才给她下葬的。”
“那军中也没女子,搞不好是什么相好,个中多少腌臜事又怎是我们知道的。”
两个大娘提着菜篮子站在桥上看着船头的俊秀青年,嘴里头嚼着三年前的烂舌头,不耽误给这个她们从未见过的女子,安上一些臆想出来的罪名。
一个年轻的漂亮女子从她们身后路过,身后还跟着一个呆
板的姑娘。
听见她们说话,那女子狠狠捻了一下自己的指节,像是在忍耐什么。顿了一会便又在她们身边站定,从桥上,看那个年轻的武官,笔直地站在船头,又一点点在桥下隐去。
她并没有走到另一边再去看,抓着桥上栏杆,双手微微颤抖着。
那人是张啸玉,她在军中的至交好友,亲自押船葬自己的尸身,想来他这一路上听到的污言秽语更甚于此。
也是辛苦他了,她实在是亏欠他许多。
“红儿,走吧,我想回家了。”
呆板的姑娘走上前,抓着她的手,冰凉汗湿,以为她是见水害怕,就领着她往城南走去。
这女子名叫张月君,是城南张屠户的女儿,一直痴傻着,前几日在这桥上落水,忽然就聪明了起来。
人都说是刺激着了,上天垂怜,就恢复了正常。
但实际上,却是柳如意借尸还魂,重生在这个漂亮的小傻子身上。
柳如意虽有宏愿,但一开始却也不会去参军的,若不是怀王见她起了色心,以兄长前途威胁,她也不会假死从军去。
可这天下功业好像只有男子立得,她进了军营立了功,却要因为是女子而被惩处,饮鸩含恨而死。
无人问究怀王之恶,却要怪她牝鸡司晨。
原在律令中也没有人说女子不能从军,却将她处死于前。
她恨,所以即使她刚刚重生,睁开双眼,都还能隐隐感觉到散在五脏中的痛感,又转化为浓浓恨意,
试图将其加诛彼身。
所以自重生那日开始,她就谋划着,怎么用现在的身份,重新杀回那高高庙堂。
她自然知道女子的身份爬上去何其艰难,故现在首要之事就是找一个可以和她合作,或是任她摆布的合适人选。
摆在身前,做她的手脚,替她大展宏图。
她回家时,门前玉兰树下,正有一个高挑的青年提着什么站在那里,长相干净明朗,身后还跟了一个穿着绛红衣裳的媒人,在和父亲张屠户说话。
“你虽救了我女儿,我家也是感激的,但是你的情况我们实在相不中,救人的谢礼也给你了,你还是请回吧。”
张屠户掏起腰间的汗巾子擦了擦脸,摆摆手不耐烦地要赶人走,见张月君回来了,就变了脸笑呵呵地拉着女儿的手进院门去,不打算再和那人多说一句。
听着门外媒人也嫌弃那人,在埋怨明知没什么可能,却还要来碰一鼻子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