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清歌不敢随便乱说“但是”
“但是你觉得很重?”
乌羽怪异地盯着他的脸。
莫清歌自觉无用地低下头,颓然回道:“其实我也不是很确定”
虽然宫主很强悍,虽然她一直微笑而立,神情自若衣带当风。但是为什么,他就是有一种她是很痛的感觉呢
那四把剑,分明有两柄刺入她的肩膊,自己亲眼所见,那剑的去势有多急,没入得有多深,恐怕已伤及骨骼。但那个骄傲的女子却声称,只是擦伤而已。他知道他的身份立场不容质疑反驳,甚至,连担心的资格也没有。但他还是说了出来。
不仅是因为陪在她身边却没能保护她而惭愧更多的是,莫清歌明白,在受伤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是不需要、不渴望、有人去关怀的。
即便她是水月宫主花如雪。那傲而不嚣卓然华美宛如一席梦境的女子
灰瓦青砖的院落内,长有数棵开着白花的树。
深蓝夜幕的衬托里,白色花瓣的边沿渲染了一层透明的微光。月亮般皎洁纯净。随风飘落的花叶,萦风飞舞,像自月亮上掉落的无数碎片
身长玉立的女子仿佛隐没于暗中。
冒着地热的温泉位于院落中心,蒙蒙水雾飘渺升腾,即使面对面,也只能看到她淡漠深沉的眼。
而扑面袭来的究竟是某种花草醉人的香气,还是这个女子发上传来的幽香呢
“其实,宫主你伤得很重吧。”
站在一旁负责守护的人一挥手,将飘落手中的花瓣甩入灼热的水中。
“嗯”
花如雪垂睫应答,将赤裸的足悄悄探入,试了试泉水的温度“如果不重,就不用带你来了。”
事实上,没有苇八抱着她来,她怀疑自己早就倒在了半路。
“为何不回水月宫?”
男子一边蹙眉问着,一边背转过身。仰头看的不知是梢头轻颤如蝶的梨花,还是隐匿云中的月亮。
花如雪无声而笑,掬起一把灼烫的水,泼到自己受伤的肩膀作消毒。
“理由?我受了伤这就是理由。”
痛得发出“嘶”
的一声,她咬牙忍住。
“所以才更要回去,那里比较安全不是吗?”
他指责性的回眸,却与她正撩起的视线相遇。
“比较安全?”
花如雪诧异了一刹,旋即哂然一笑:“苇八,你且说说,水月宫是个什么地方?”
“大金国的圣教,半壁武林的统领,皇帝的从属,掌控金国境内大半商业运输命脉的商业总长”
花如雪径自截断他道:“还是个活动的大诱饵!”
她说这句话的声音仿佛嵌入冰片,散发出无端的寒冷,借此封冻住心中不欲为人所知的寂寞。
最脆弱无助的时候,她不可以回她的家。
只因为她的“家”
是为了保护当今天子完颜雍而设立的一个障眼法。
不管行刺、打探,心怀不轨、有所图谋不管是间谍、细作,朝廷阴谋、江湖霜月一切一切,都会先冲着那座堂皇华美的水月宫而来,而她,就是首当其冲要被对付的那个
风吹过,有片刻的失神,她忽问:“苇八,你看过那站在田里不管风再大也不允许休憩片刻的稻草人吗?”
女子轻柔若风的话语,突然造成一袭震荡而来的幻境。
金黄的麦田,迎风饱满的麦穗,圆紫的落日,清澈的溪流、绿色的风,淡紫的花,有谁正向他跑来发出串串银铃般地笑
苇八扶住骤然仿佛炸裂开来的头,无意识地呢喃出:“好痛。”
“你也受伤了吗?”
冰凉的手随即覆盖他的额角,耳边传来的声音有着再也无法借由冰冷口吻隐藏的关切与温柔。
他睁开颤动的睫毛,望向花如雪柔和的面孔。是的,这里才是现实,并非打扰他的梦境。
“没有”
向后一闪,他避开她的手“我只是只是”
笨拙的想着措辞,他喃喃地说:“只是在想你说的稻草人”
缩回因他的闪躲而停滞空中的手指,花如雪低下头,暴露在水面上只穿着单衣的身体,突然有些彻骨的寒冷。
“稻草人。”
轻念着明明是自己先说的,却还是被伤害到了的三个字,唇边溢起一丝无奈的微笑“对这大金朝廷来讲,我就是那样一个存在吧。”
夜风吹起团团水气,骤然背转的身体显得格外单薄。
玉笙吹彻清商后,寂寞弓弯舞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