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的事显而易见,裴家人不可能任由她带大这个孩子,于是将孩子留下,却将她彻底赶出了家门。
失去骨肉的裴涟君只能埋头钻研她的毒物,与诸多天才一样,她为之而生,却也为之亡。她不断试毒解毒,最终葬送了自己。
裴晋安已不大记得裴涟君的模样了,他这个堂妹是同辈中最聪明最特别的一个,她还是个幼童时,便有过路的道士断言她不会安稳度过一生。那时她只顾咯咯笑,似乎能明白不安稳的意思,又好像只是不谙世事的天真。
大雨滂沱,裴晋安看着眼前已比自己高半个头的裴渠,心中百感交集。若裴涟君还活着,能看到裴渠一点点长大,又是否还会坚持在那条不归路上走下去呢?
当年长辈们的选择,难道是错误吗?
再怎样控制这个孩子,他身上始终有裴涟君的影子……那股难挡的聪明劲,做什么都能做好的架势,还有为人处世时的几分莫名痴傻,都与裴涟君如出一辙。
裴晋安想着想着回过神,明白眼下并不是深究此事的合适时机,于是他将手中大伞递给裴渠,转过身便负手往外走。
裴渠举伞跟上,裴晋安越走越快。老头子将手背在身后老气横秋地命令他:“国玺交出来!”
“父亲不是有一个吗?”
裴渠深谙内情地说。
“那是假货。”
“左右以假都能乱真,父亲又何必执着于此。今晚若打算有所动作,有块假的唬唬人足矣。”
只有他看得最开。
“你有还是没有?”
“我有没有父亲难道不清楚?是谁将朝中那些人的目标转移到我这里的,父亲难道忘了吗?”
以袁太师为的几个老头子凭空制造了国玺在裴渠身上的假象,完美转移了视线,又顺便将裴渠从番邦小国捞了回来。
裴晋安一时无话。
于是轮到裴渠开口:“是太师同父亲说我近日在钻研毒物吗?”
裴晋安一蹙眉,脚下步子甚至顿了一顿。可他只模模糊糊应了一声,还是步子不停地继续往前走。事实上,告诉他裴渠进出小楼的人是裴良春,而并非袁太师。但既然裴渠这样讲,难道他研究毒物都是袁太师授意?
那老家伙竟还有事瞒着他?
裴渠看出父亲在说谎,但并没有戳穿他,反而转移话题说道:“父亲这时难道还要去骊山吗?城门都关了,这时往昭应县去应很不方便罢,除非……”
这群人能造出个去昭应骊山行宫的好理由。
“你闭上嘴,撑好伞。”
裴晋安打断他。
裴渠果然不再说话。面积有限的雨伞在这大雨中没法为两个成年男子遮去全部风雨,于是两人一路走到前堂时,裴渠衣衫右侧已淋得湿透。
裴渠收了伞,打算目送父亲上车离去。裴晋安转回头:“等事情都结束了我再回来教训你。”
他这次竟是凶狠狠的,像是回到了十几年前。
裴渠低头应了一声,想了想,却又抬头,平静地问:“父亲当真要拿四哥当垫脚石么?”
裴良春这颗卒子,说到底还是裴晋安自己一手造就的。他今晚真打算下手碾碎掉这颗卒子吗?
“仕途无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