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兀自沉默着,杨从易忽然一拍八仙桌,“你好与不好都与我无关,我可不像你,没有当丞相的爹,哪件事做得不妥了,以后在洛阳得吃不了兜着走。”
听见“当丞相的爹”
一句话,柳青穆眉头忽地一皱,下意识垂下眼帘,掩下眸中的翻涌。
再抬头时,脸上又是一片澄澈的玩世不恭。
他对着杨从易狐狸般地笑了笑,惹得后者背脊一阵恶寒后,才慢悠悠道:“别这样说,我很需要杨弟相助……”
把魏禾救出来。
这后半句话还没说出口,杨从易就一抬手,连连道:“打住!打住!谢绝!我帮不了你这尊大佛。”
他昨夜刚陪对方走了一趟春满楼,就险些被昔日的仇敌当场抓个正着,胃里悬着的一口气还没来得及咽下,如今是怎么说都不愿了。
“先别着急拒绝,”
柳青穆盯着他,缓缓伸出三根手指,“案件查清后,与你三百两白银?”
“我不差钱。”
“五百两?”
杨从易几乎要冒火了,“我说了我不差钱!你要真的钱多的花不完,不如多雇些镖客,体惜好你的命!”
说完杨从易便毫不犹豫地从椅子上站起,就要往堂屋侧门处走。方才还油腔滑调的柳青穆此刻忽然像哑了言般,一语不发。
直到杨从易前脚都踏出了门槛,身影就要消失在侧屋后了,身后的柳青穆才慢慢悠悠地开口。
“蓟城的黄家三女,东阁大学士家的千金黄舒懿
,昨日刚与我来信。。。。。。”
话还没落地,门后的杨从易已经间不容瞬地掉转头了头。
柳青穆见状,脸上笑眯眯的,不紧不慢从袖中掏出一纸牛皮信封,缓缓道:“杨弟要不帮我来瞧瞧?”
他这般已经给找好了台阶,也省得杨从易难为情。
杨从易从侧门走来那么几步路,眼睛都恨不得黏在信封纸上,面上还得装作不在意。他一屁股坐回柳青穆身边的木头小交椅上,手往信封那一伸,见柳青穆轻飘飘地往一旁偏了偏,又故作矜持地将手缩了回来。
“你方才说给你写信的,是哪家的黄姑娘来着?”
“东阁大学士黄鹏举嫡出三女,黄舒懿。”
“你怎么会认识她?”
“我不认识她,我爹认识她爹罢了,”
柳青穆一只手撑着下巴,不甚在意地道,“黄鹏举堂妹的儿子今年落第,想让我爹招其为幕僚。设宴请食过几回,在饭桌上打过照面。”
见过面,那不就是认识?
杨从易忽然不太明白柳青穆心目中的“认识”
含义究竟是什么,当下却也顾不上,又问:
“那她怎么会写信与你?”
柳青穆挑了挑眉。
他低下头,漫不经意地把玩着手中的信笺,忽然不言语了。
其中弦外之意,已尽在不言中。
杨从易沉着性子等了好一会,见柳青穆明显在吊人胃口的模样,气得后槽牙生疼,可视线却始终离不开柳青穆手中的那份信笺,内心暗骂自己不
争气。
时人都道他杨从易流连花丛,风流浪荡,却很少人知道轻浪浮薄的杨公子,内心深处也有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
那女子便是蓟城黄氏的黄舒懿。
听闻她面若娇娥,柳若扶风,一言一行间尽是绵和温良,待人接物甚至连句重话都不舍得说。杨从易先前听闻她时,心中还颇为不屑。直到他偶然间在蓟城见了黄姑娘一面,内心便瞬间塌陷了一块,冒出了一朵名叫黄舒懿的花。
他心高气傲,不愿承认自己竟然为了一女子折服,但似乎往后的好一段时间,遇见的姑娘都失了颜色。
杨公子此时尚且还没摸清“爱”
的深意,先被柳青穆捷足先登的一封“情信”
纷扰了心思,偏偏对方还故弄玄虚,和自己打哑谜,惹得杨从易是心焦不已。
良久,在二人的沉默中,杨从易忽然沉声说了句。
“行。”
柳青穆本就成竹在胸,得到了答复也不自傲,只是笑得更明媚了,“那就在此谢过杨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