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虽非女子,可既嫁入皇家,一应王妃本分还是要尽的。在外,朕擢拔你为御史中丞,裴卿日后便要仔细辅佐璨弟,纠举百官、肃整朝仪,一同为朕分忧。在内,你乃男子之躯,无法为萧氏绵延子息,便需事事为璨弟着想,挑选合适的官宦之女聘入王府,生下嗣子,承奉宗庙。”
以往这家婆教训新媳妇的话本该是太后太妃来说,只是自昭帝以来,萧氏这一脉子息单薄。待如今萧栋为帝,后宫已无身份相当的人来行此职。萧栋长兄如父,便将这责任一并揽了。只是他身为天子,对既是弟媳又是臣子的裴玉戈这般叮嘱,但凡雍亲王妃是个脸皮薄的或是真心喜欢萧璨的,只怕此刻已心如刀绞、无地自容了。
可裴玉戈与萧璨在请旨赐婚前只有一面之缘,二人结合各自清白,图的也不过是便利彼此。他一番忠正臣子心思,自然不会天子敲打而没了脸面,始终神色如常,泰然处之。只道臣遵旨,除此之外便再无多话。
萧璨有心想拦,可天子御前,他又素来清楚皇兄脾性,这番话定是要说出来的,不然以后只会更麻烦。便只能等着君臣一人一句说完了,才终得开口,玩笑似的摆手道:“皇兄可别说子嗣的事了,臣弟都要一个头两个大了!”
萧栋看向弟弟,好奇问道:“绵延子嗣乃人之大伦,人人皆如此,怎么换你就不可了?”
“臣弟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呢!可不想府里有个比臣弟自己还闹腾的小人儿来!真如此,这王府只怕臣弟要一日住不下去了!”
萧栋闻言却自然而然接道:“日后你纳了官宦之女做侧妃,孩子生下,自有那些女子替你去操心,你又何必担忧这个?”
“皇兄恕罪,臣弟只是觉得自己心智还不成熟。若只为繁衍子嗣,又尽不到人夫人父之责,岂不是无端坑害了人家清白女儿和将来那个无辜的孩儿?”
萧璨同兄长说话时总是那副略带少年稚气的模样,可谈及子嗣,他脸上的笑容却全然淡去,“自皇祖母和姑母承袭大位以来,我朝越来越多民间女子也慢慢走出桎梏,如男子一般在外讨生活,更遑论各府自小读书习字的仕宦大家之女。皇兄素来疼我,这侧妃庶妃的人选必然是往高门里挑的,可臣弟不愿为己而将那些姑娘困于宅院之中。”
萧璨这番话说得实在大胆,寻常官员不懂天子心思尚且可能,可他这个天子胞弟却绝不会不知晓兄长态度。
裴玉戈在萧璨身后站着,着实为他捏了把汗。
天子听了弟弟这番长论并未说什么,只是随意说了句‘日后再提也罢’,便匆匆揭过,只不过目光有意无意往裴玉戈身上瞟。
偏此时萧璨又道:“臣弟还有一事想请皇兄允准。”
“……你先说来听听。”
大太监赵园此时都不由多看了雍亲王一眼,扭头看萧栋抬手按了按额角,他立刻上前接手替天子轻揉着额头,一边不着痕迹地冲萧璨轻摇了摇头,示意对方别再说了。
萧璨置若罔闻,言道:“是臣弟生辰那日拜祭宗庙之事。”
萧栋未等弟弟说完便出声打断道:“此事你先前不是已经禀过?朕已让人裁撤了不少,只是这宫中宴饮断不能免了,你是朕的弟弟,皇室的体面还是要全了的。”
“臣弟并非不爱热闹,想求皇兄的是不要让王妃他跟着跑宗庙一趟。虽说臣弟大婚,王妃一同拜谒宗庙也是规矩,不过到底是男子,有些礼法本就不必全照老祖宗留下的办,而且臣弟怕一天一夜折腾下来,他再大病一场,耽误了之后皇兄赐宴,便想着干脆求了皇兄,让他届时同襄阳侯一道入宫庆贺便是。免得在宗庙中生出些麻烦变故来,也搅扰先祖安宁。”
萧栋颔首,他倒是险些忘记了祭宗庙这茬事,不过他也并不想真的让弟弟带着个男王妃去拜宗庙社稷。此时由萧璨之口主动提出,他也就势点头说道:“璨弟思虑得极是,朕倒险些疏忽了。裴卿身子娇弱,是该好好在京中养着,便依你所言,只后日你同朕去拜先祖便可。”
“谢皇兄。”
“说起襄阳侯,朕倒是想起一事。你大婚已有几日,虽说裴卿是男子,可这王妃回门的事还是不能省去,免得令世人非议皇室的礼仪规矩。你明日便去一趟,后日再同朕去宗庙便是。”
“臣弟自是不敢怠慢。不瞒皇兄说,臣弟已让府里收拾妥当,就想着来宫中向皇兄谢了恩,出宫便直接去侯府见过岳丈大人的。”
“你啊…就你鬼主意多!原想着留你与裴卿用午膳,也让朕多瞧瞧弟媳,不过你既有打算,朕也就不留你了,你二人且出宫去罢。”
“是,臣弟(臣)告退。”
【作者有话说】
萧·恶婆婆·栋
应该有宝子能看出来兄弟俩思想的差别了,日后闹掰也不是没理由的
回门
“美人这一路盯了我许久,该是有话要说?”
马车内,两人分坐两侧。亲王品级的车驾自然非寻常人家可比,有可卧躺的小榻不说,茶桌柜架也是一样不少,甚至有单独的小炭盆可供烧水沏茶。
京城大路平坦,从皇宫到襄阳侯府不算远的这一路上,随行侍从沏上一壶新茶。萧璨说话时,将先前晾着的茶碗放在裴玉戈面前,“小心烫。”
大婚虽已过了几日,萧璨仍称呼裴玉戈为美人,称呼虽显得轻佻些,可言行中却无半分不尊重,裴玉戈低看刚放到手边的绢丝手帕以及未完全倒满的茶便已有了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