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欣赏着片片落英,赞叹着造物弄人,“没想到,临近冬季还有这样的所在,三月间的花开放在腊月,终于知道为什么叫‘清风暖日阁’了。”
“这是大宫主特意寻来的地方,因为二宫主怕寒,身体也经不住长期的跋涉,大宫主就选了这给他疗伤。”
忆夏笑了笑,这笑容很快的又被脸上的担忧掩盖,脚下几次行过单解衣的身前,又很快的察觉,退了回来。她的神情尽昔被单解衣看在眼中,更从那眉目间的牵挂里看出了什么,拈了枚桃花瓣在手心,“二宫主住在那?”
“本在最靠近后山的房中,但是二宫主最近病发频繁,兴许在大宫主的房里。”
她凝了凝神,“‘凝雪居’。”
“那我先行一步。”
声落,忆夏的面前扬起紫色的魅影,刹那从她眼前消失,再想寻找,只剩前方很淡的一抹亮色,转眼不见。精致的宫阁,伫立在山顶,芳树排列着阵法,满眼的碧草低柔花满天中,隐隐藏着杀机,单解衣脚下飞快,几乎是不带任何停顿的穿过阵法,朝着里面而去。一路上,她几乎没见到人,更别提有人走动的声音,看来“清风暖日阁”
中的人,都被楚濯霄派了出去。气派的宫阁,在这时看起来,倒显得太过冷清了。树下,白衣男子仰靠在躺椅上,温暖的阳光打在他的脸上,只有苍白,身上裹着重裘厚毯,那唇色依然泛着白色,身体不由自主的颤了颤。他的身边,几个暖炉烘烤着,簇簇的火光燃烧,身旁的童子不住的往里面添加着炭柴,仍然不见有任何好转的迹象。“再添。”
清寒的男声中,小童不敢怠慢。黑衣男子站在他的身边,一只手握着白衣男子瘦弱的掌心,脸上也是同样的苍白,阳光下,额际汗水缓缓滑下,凝结在他的下巴出。冰玉雕琢的面容,往日若说是绝美,现在则多了几分清瘦,几分憔悴。“我好多了,不用再渡了。”
白衣男子艰难的挤出一个笑容,暖意顿生,将黑衣男子身上冷冽的气息压制,所有的花草艳丽,都及不上这瞬间脸上的颜色。“再一会吧。”
黑衣男子脸上的表情变了些许柔和,两人的容颜在这一刻,展露同样的平和,出奇的相似。白衣男子似乎连颔首都艰难了,只能轻轻眨了眨眼睛,当做应和。他的呼吸很慢,慢的良久良久,才能看到胸膛浅浅的起伏。他的气息很弱,弱到几乎感觉不到那厚重的包裹下,是一具生命的躯体。忽然,他剧烈的咳嗽起来,身体不由自主的震动,无法抑制的咳声中,他无力的抬起手腕,想要捂上唇。黑衣男子脸上痛色凝结,伸手凑到他的唇边。但是有只手更快,一方秀帕轻轻按到白衣男子的唇边,接住了那滴滴溅出的殷红。另外一只手从黑衣男子掌中摸过,顺利的将那孱弱纤瘦的手掌接过,口中却是笑盈盈的,“经年不见,唐突拜访,漓公子不会责怪我吧?”
黑衣男子在看到那只白如玉的皓腕时愣了下,随即眼中飘起感激的光芒,单解衣颔首示意,“见过楚濯霄大宫主。”
当她的气息进入时,楚濯漓的咳嗽终于有了缓和的迹象,楚濯霄没有说话,伸手仔细的擦去他唇畔的血渍。“兄长,你又麻烦单姑娘了。”
楚濯漓平和的笑着,带了三分歉疚,“濯漓难以起身行礼,单姑娘莫怪。”
“二宫主错怪大宫主了,是我游历江湖巧遇忆夏堂主,听闻这里春暖花开亟待一窥美色,又听闻‘清风暖日阁’的酒天下一绝,所以来讨杯酒喝,没有拜帖见面礼,还望二宫主莫要赶我出去。”
她巧笑倩兮,随意开口。楚濯漓微笑,“经年不见,单姑娘倒是更容易亲近了,添了些江湖豪迈气。”
才短短的数句话,他便察觉到了她身上的改变,这敏锐的心思,还是那么犀利。她解下身上的大氅,轻轻抛上楚濯霄的肩头,“麻烦大宫主了。”
方才,她从楚濯霄手中接过楚濯漓的手时,发现楚濯霄的手竟也是冰冷的,这不仅仅是内力输出过多的症状,还有吸取楚濯漓身体里寒气的结果,看来忆夏没有骗她,楚濯霄几乎是在拿自己的性命分给楚濯漓。由始至终,楚濯霄都没有说过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转身离去。她不知道楚濯漓有没有看出,但是她的武功早已经感觉到,楚濯霄的内息流转已到了筋疲力尽的地步,丹田中的气息几乎力竭。就在他转身的瞬间,她清楚的看到,那紧抿的双唇间,依稀透着殷红,那脚步看似平稳,落声却太重,与没有武功的人无异,当他转过回廊时,那沉重的脚步停下,接着是身体缓缓落地的声音。单解衣垂下眼皮,心头叹息起,另外一只手扣上楚濯漓的手腕,慢慢吸纳他身体里冰寒之气。这一次,怕是短时间无法离开了。正文美男出浴“看到你来,我很开心。”
楚濯漓的唇角边挂着淡淡的微笑,即便这已是他力所能及的表情,全身软软的瘫在躺椅中,沐浴在阳光下的他,仿佛渐渐融化的冰雪,晶莹剔透的美遮挡不住消散前的悲凉。“漓公子莫非倾心于我?”
单解衣忍不住的出口逗笑,引得楚濯漓眼底一片温暖飘起。再是冬日冰寒,有这样的笑容,都不觉得了。“两年不见,单姑娘果然在江湖中结识了有趣的人。”
他眼中的笃定之色更浓,“人也开朗不少。”
她没回答,只是抿唇默认。“叫我漓吧。”
他的手在单解衣的掌心中,被她暖意包裹,不再那么清寒透骨,“我喊你解衣可好?”
清润的嗓音娓娓流泻,说不出的优雅动人,让人难以拒绝。亲昵的称呼在他口中道出,只有和煦暖风,没有半点旖旎暧昧,仿佛最好的朋友,彼此亲近念着名讳而已。“好。”
单解衣体内的气息流转,慢慢抽离着他身体中的寒意,当内息进入他的身体,她眉头微蹙,脸色紧绷。楚濯漓的身体内,寒气一如往昔,但是身体深处刚猛的真气却深深的沉淀在他的丹田中,这种狂猛的内息,绝不是楚濯漓可以练成,想也不用想就知道属于谁。以真气渡入他的身体里,既可以护住他的心脉,也可以消融一部□体中的寒气,同时也免除了楚濯漓服用烈性药物对身体的伤害,但是这样的输入,不是一般人可以消耗的起的,更何况……“他真的很在意你,不顾一切的想要让你活下去。”
她低叹着,“这种疯狂的做法,估计也只有他做得出来。”
楚濯漓扯出一抹无奈的笑容,“没想到,你这么轻易的就可以看透他。”
难吗?单解衣想了想,摇头。楚濯霄的性格,她从来没觉得难懂过,不知道是不是刚开始接触的时候,有楚濯漓在身边,让她很容易的看到他本性的流露。“在‘定州城’他只是保护我不受攻击,并没有过于激烈的反应,也没有强行要求你救我的命而不顾一切,为什么你能看穿?”
与楚濯漓对话很轻松,他可以轻易的看懂他人在想什么,与他对话又很无奈,因为没有任何可以隐藏的。她思虑着,楚濯漓说的没错,楚濯霄在与她短短的相处中,既不多话,也没有太多表情,冷冷的拒人于千里之外;明白武林中的算计,看似直接的动作中是百转千回的心思,他本不该是直接被人看透的。“记得你护卫楼公子的时候吗?”
楚濯漓噙着淡淡的笑,慢慢的阖上了眼睛,这一番交谈已耗费了他太多精力,眉宇间疲态尽显。看着他的样子,她没有继续的聊下去,而是一点点吸着他身体里的冰寒之气。楚濯漓身体内的燥烈刚猛之气足以支撑好一阵子,只因为楚濯霄的内力太过霸道,无法深入到他的筋脉中引导那些热力散发,实则用到的不过十之一二,耗费了他本身太多,也没能过于帮到楚濯漓。就连这十之一二,还是一股柔和的力量引渡的,来源她不清楚,唯有慢慢的探查。现在楚濯漓的身体,与她两年前碰过的又有不同,甚至更加孱弱,单解衣只能小心翼翼的一点一点试探,先将他丹田中多余的热量释放。她的劲气,阴柔绵长,一点点的深入,极其缓慢,慢到几乎察觉不到游动,另外一只手,几乎以抽丝的同样速度,带出他身体中的寒气。从日上中天,到月影西斜,从暖意临身到寒气渐起,她始终没有撤离的意思,而小童则在旁边不断的添加着火炭,比刚才更加的猛烈,担忧的神情不断的望向楚濯漓。夜晚,于他而言,是最难抗的时辰。但是这一次,他没有如往常般不断的哆嗦,而是靠着躺椅渐渐睡了过去,均匀的呼吸声让小童的脸上也露出了惊喜的表情。寒气的流失,让他身体里那股力量开始蠢动,但是由于单解衣的输入时分缓慢,那力量开始包裹上楚濯漓身体内的热气,疯狂的吞噬着。直到暖阳再现,她才终于收功,整整一夜,楚濯漓都没醒过。手指悄然的抽回,她冲着小童摆摆手,示意莫要吵醒睡梦中的楚濯漓,飘身离开庭院,小童亦步亦趋跟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