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公子还是需小心些,若是我方才没能抓到你,现在池塘里除了鱼,岂不是要再多一个人?”
袁儒宸饶有兴趣地盯着她,一颗小虎牙在他嘴角露出。
李永宁垂首,唤她女公子,看来是不认识她,不认识的人一向最好糊弄。
“袁公子说的是,是我贪玩了,今日多谢袁公子出手相救,来日再见,必有重谢。”
李永宁知晓他身份不一般,又刚立战功,在洛都之中必然是众目汇聚,她不想与他多接触沾染上是非,速速道了谢后便想离开。
谁知袁儒宸却一个闪身挡住了她的去路,笑着看向她,“来日再见?女公子还会与我再见?来日是什么时候?”
李永宁磨了磨后槽牙,心里暗自吐槽这个贵公子怎得如此不识相,没看见她都要走了吗?连借口都听不出来,难不成他打仗打傻了?
她实在是没什么耐心,压下心头吐槽,皮笑肉不笑,仰头直视袁儒宸,“公子说笑,只是今日人多眼杂,为你我二人清誉,烦请公子让个道,若是你我二人有缘,日后必能再见,至于是何日,我也不是算命的,怎能说得准呢?”
袁儒宸挑眉,他个子高,从上向下看,正好能看见李永宁头顶一个小小的发旋和她颤动的眼睫。他笑容不减半分,身子一侧。
李永宁知道他这是让她离开的意思,行了个礼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在袁儒宸看不见的时候还翻了个大大的
白眼,今日出门她怕不是忘记看皇历了,怎么一个二个都跟她不对付,下次她定会让阿杏挑个良辰吉日再出门。
袁儒宸望着她步履匆匆的背影,脸上笑意更甚,负手而立。出来透口气的功夫,他竟然还有别样收获。
回到宴席时,李永宁已经躲过了即兴作赋的环节,现在宾客们都在看人投壶。
一个青衣男子一手拿箭瞄准,可是瞄了半天都没投,旁边的人都等不及了,纷纷不耐烦地催他快些投了,那男子被人催得一急,手上的箭给丢偏了,只是堪堪撞在了青铜壶柄上,发出撞击的清脆声响。那人不甘心地叹了口气,刚想再来一次,就被众人给嘘下去了。
万年刚才作赋时就憋着坏打算找李永宁的不痛快,可找了半天也没见她。现在她李永宁回来了,她便迫不及待地想看她出丑了。
今日万年本就打扮得花哨,头上的步摇随她的脚步轻轻晃动,配上她趾高气扬的神态,倒真有些像卫酒口中的花孔雀。
“光是咱们玩有甚意思,本宫的九妹妹还是第一次来谢春宴,不若让她也试一试,玩一玩。小九儿,若是你这把能投中,本宫就将新得的碧鸢步摇赠你可好。”
周围的人听了这话都面色各异。整个洛都都知晓,九公主李永宁出身低微,不受圣眷,也从不曾出席什么宴会,名门闺女都不屑与她结交,那地位还不如一个不入流的官宦之女。
现在万年当众让她投壶,岂不是再现赵王为秦王鼓瑟之事?
卫酒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刚想起身怼万年,却被李永宁一把按住。
李永宁垂眸,几缕碎发遮住了她的眼眸。卫酒皱眉,担心地望向她,却看不到她的神情。李永宁收回手,缓缓站起身,脊背挺直,仿佛什么都无法将她的背压弯,柔和而坚定的声音在大殿响起。
“多谢八姊好意,永宁却之不恭。”
李永宁在众人注视下上前,接过婢女递来的箭矢。
万年没想到她竟然会答应得如此爽快,心里顿时升起不好的预感,但被她很快压了下去,李永宁久居宫中,上哪儿学会的投壶。定是不懂得这投壶背后的代表的寓意,以为是普通的玩意儿罢了。
投壶用的箭矢与战场上的不同,更短,更细,也更难把控方向。投壶也与从前不同,以往为了方便投中,都会在里面放些红豆,现在壶中空空如也,就算准头把控得好,若是力度没拿捏住,即使投进去了也会再弹出来,那也是不作数的。
就算是久经沙场的大将也没把握一投一个准,更何况是看起来对投壶一窍不通的李永宁呢。
万年站在投壶不远处,仿佛是认定了她投不进去,下巴都快扬到天上去了,她已经等不及要看李永宁出丑了。
在这洛都之中,投壶是上层阶级才会玩的高级玩意儿,亦是射礼的演变,已流行百年,历史悠久,
成了宴饮礼仪的一部分,需得宴会主人三请三让,宾客才会开始投壶,若是不会投壶,在这贵族之间是会被认为是身份地位,耻笑没见过世面的。
李永宁摩挲着箭柄,一言不发,仿佛是听不到周围人的窃窃私语。
卫酒跽坐席上,急得把裙裾都攥出了褶皱,她想上前帮李永宁解围,却被她一个眼神制止。卫酒知道李永宁自有打算,可还是忍不住替她提着颗心。卫酒了解李永宁,她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若是她此时上前,或许还会给她帮倒忙,于是她只能等在人群中为她祈祷。
袁儒宸此时刚好回到席中,就叫他瞧见李永宁遇到这种事,他并未回到自己的座位,而是躲在一个没人的角落,随意地倚在墙上,注视着眼前的场景,他许久未回洛都,看样子他走后,有意思的事情还真是不少。
人群中,李永宁目光平淡,似乎并未因万年公主的刁难而手足无措。她就静静地站在那里,站在人群中央,周围的一切仿佛都被模糊,独留她瘦小而又坚韧的身影。
今日她若是让卫酒解了围,或许可以一朝躲过万年,可未来谁又能说得准呢,如果下次万年再刁难她,卫酒不在身旁,她又该怎么办?总不能一辈子活在他人的羽翼之下,她李永宁可不是这样的人。
更何况这次谢春宴来了这么多洛都里有名有脸的人物,一言一语都可能在洛都掀起风浪
,今日她退了这一步,未来还不知道要退多少步。
她李永宁,
只进不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