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处死?为什么?&rdo;知悉弗拉维兹的身世的机会就在眼前,我既心如刀绞,又甘之若饴。欧比乌斯犹豫了一下才启口:&ldo;在罗马,一旦被选为至高的圣女,就得终身保有处子之身,不可婚嫁,即使是王权也不能破坏这种神圣的戒律,否则便是莫大的罪咎。但是她却与一位已有妻室的皇子有了私情,后来对方为了自保,背叛了她……&rdo;他抿了抿嘴唇,瞥了一眼那雕像:&ldo;她死后,因为愧疚,那位皇子便将她的尸体埋葬在这,又为了她铸了像,这园子也就成了一处禁忌之地。&rdo;我说不出话来。幼时丧母,后惨遭屠族,余下兄弟二人相依为命。生长在这样的环境里,即使贵为皇族子嗣,在这水深火热的深宫之中也堪比丧家之犬。弗拉维兹高傲如斯,却偏偏被病体所累,人世残酷,莫过于此。我闭上眼,只觉得呼吸的每一口空气都凝成了冰锥,刺得胸口阵阵疼痛。高烧的热意却在体表升温,让我感到一丝丝晕眩袭来。&ldo;怎么了,您的脸色怎么这样苍白?&rdo;我摆了摆手,趔趄了几步,转身朝花园门口走去,却听林子里响起一阵悉悉簌簌的细响,我迎面撞上了一个人。&ldo;你昨晚去哪了?&rdo;伊什卡德的斥问如雷贯耳,使我顿时清醒不少。&ldo;啊,费赛尔大人,早上好。我先告退了。今晚参加建城节典礼的衣物我已命人备好,王子殿下,请您尽快准备。&rdo;欧比乌斯离开后,伊什卡德将我立刻拖到隐蔽的密林深处,我一眼便发现几步开外躺着一个侍从装扮的家伙,显然是被他弄昏了。我心里一紧,才从混乱的思绪中抽离,擦了擦汗:&ldo;这是要做什么?&rdo;&ldo;你的头怎么这么烫,身上还是湿的?我找了你半个皇宫。昨晚传出有刺客入宫的消息,我还以为你出事了。&rdo;伊什卡德厉色低喝,掐得我的肩膀生疼。他的目光落在我颈项上,脸色瞬时多云转阴,不作声了。暴风雨般扑面而来的怒意逼得我退了一步,我预感到伊什卡德可能会揍我一顿,果不其然,下一刻我就被一把拎紧了领口。背脊重重的抡到树上,疼得我弯下腰,我条件反射的护住头,给了他腹部一拳。伊什卡德用胳膊锁住我的颈部,我被摔倒在地上,失去了反击的余地。论格斗,我从来打不过伊什卡德,这个结果几乎是可以预见的。&ldo;你去找那个家伙了?我真没想到,你会违抗我的命令……&rdo;&ldo;你别误会!&rdo;脑子晕得厉害,我晃了晃头,又被他从地上拖拽起来,脸贴着脸,鼻尖顶着鼻尖。他像训练场上的那只獒犬,张嘴就能把我撕成碎片,喉头滚动着嘶鸣:&ldo;这件事暂且不跟你计较。换上那侍从的衣服,我们尽快出宫,在天黑前回来。&rdo;&ldo;去哪儿?&rdo;&ldo;去真正的阿尔沙克那儿,否则你的假身份就要暴露了。&rdo;tbc☆、【vii】旖旎烙印乔装打扮从皇宫离开还算有惊无险,一路马不停蹄,我们抵达港口时已近午时。上了船,伊什卡德才告诉我,原来他们昨夜得到纳尔米德的消息,君士坦提乌斯有点怀疑到了我们头上,有意召我侍寝,为了查验我的身份真伪。这查验的凭据,就是亚美尼亚皇族身上特有的纹身。这种纹身不图案特殊,且用的是极珍稀的染料,由亚美尼亚高山上的一种矿石研磨而成,夜里会发光,所以不可伪造。当时由于时间紧急,伊什卡德没有仔细检查阿尔沙克的身体便让我顶替他进宫,实在是极大的疏漏。好在,君士坦提乌斯忙于安排今夜的罗马建城节而无暇抽身,让我们有机会来抹掉这个致命的证据,而眼下只有阿尔沙克一人能帮上这忙。亚美尼亚皇族纹身都是由自己亲手绘上的。&ldo;谁在外面!快放我出去透透气!&rdo;走近紧闭的木头舱门前时,一个满怀愤怒的声音从里面溢了出来。伊什卡德朝我使了个眼色,将门推了开来。舱房内霎时间安静了下来。&ldo;你是……伊什卡德?&rdo;一个身影像放飞的鸟雀一般扑到了伊什卡德的身前,将他紧紧搂住,着实将我吓了一大跳。他高大的肩膀后徐徐露出半张面孔,好比皎月初生,先是一双浅碧色的眼眸,翘挺如山峦的鼻梁,最后是绛红的一点朱唇。呈现在我面前的是一张瑰丽的面孔。他上着妖娆的浓妆,使原本的面貌都有些难以分辨,但我仍能一眼肯定,阿尔沙克和我并不相像。除了,他的眼睛。对视之际,我们的目光胶着,两个人都愣了一瞬。&ldo;你就是那个假货?&rdo;这是阿尔沙克对我说的第一句话。这使我对他毫无好感,虽然无论好恶,他都与我无关。但我隐约感知到阿尔沙克对伊什卡德的态度有些异样,毫不夸张的说,他对待他的方式简直像久别重逢的恋人。我猜测,也许是在伊什卡德劫持他的路上发生了什么,使阿尔沙克对他竟暗生情愫了。老实说,我对此有些忍俊不禁,尤其是此刻‐‐‐阿尔沙克为伊什卡德递上水烟筒,又盘腿坐下为他塞上烟草的情形。尽管他的举止带着宫廷式的优雅,仍然显得十分殷勤。假若这是在亚美尼亚,被王子这样礼遇一定是种无上的荣耀。滑稽的是,阿尔沙克似乎没有作为人质的自觉,伊什卡德倒看上去有点尴尬。室内的气氛诡异极了。&ldo;说说吧……你们来找我是为什么,亚美尼亚派人来赎我了?&rdo;他斜靠在舱板上,仿佛那是天鹅绒的软榻,袅袅烟雾里媚眼如丝,&ldo;可惜,我还舍不得离开伊什卡德呢,除非他跟我一块回亚美尼亚。&rdo;&ldo;天真的家伙。&rdo;我嗤了一声,啼笑皆非。他横眉怒目,翻了个白眼:&ldo;那是你们改变主意让我去上那个罗马老皇帝的床了?我可不乐意!我现在是伊什卡德的……&rdo;&ldo;阿尔沙克陛下,请您自重。&rdo;伊什卡德冷不丁的泼了一盆冷水,好像一下子将对方的嗔怨冻成了冰。&ldo;可那天晚上……&rdo;话音未落,伊什卡德掐住了阿尔沙克细白的手腕,令他顿时吃痛得噤了声,脸上却还笑盈盈的,只有嘴角在微微抽搐。我的心里咯噔一动,忽而意识到了什么,未露声色,但伊什卡德心虚似的瞥了我一眼,黑了脸色。阿尔沙克冲我眨了眨眼,咯咯地笑出了声。他对疼痛的耐受力让人吃惊,手腕被伊什卡德都掐得发青了,却似毫无感知,想来是受过特殊的训练。曾身陷艳窟的可怕经历一瞬间闪回脑海,我忆起那里的奴隶主逼我们在承受虐待时强颜欢笑,谁若哭了便要受双倍的刑罚,想把我们的灵魂与尊严生生屈折在一个媚奴的皮囊里。有一个曾待我好的同伴始终笑不出来,他便死了,死在关着关押着终年不见天日的角斗士的监狱里,被他们强暴得肠穿肚烂。阿尔沙克与他们无异,他只是一个被包裹的王子光鲜亮丽的外表下的媚奴,脸上笑得愈欢,骨子里愈悲哀。我抓住伊什卡德的手腕,迫使他将阿尔沙克放了开来:&ldo;够了。&rdo;我冷冷道,&ldo;他不是武者,伊什卡德,你会把他的手捏断的。&rdo;伊什卡德的表情顿时更难看了,他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逼视着阿尔沙克,眼神透出一种震慑的杀意。对方低下头,眼中似有泪光一闪,笑意不减,却多了几分苦涩的味道。阿尔沙克像是真的喜欢伊什卡德,这令我大感意外。&ldo;我劝你乖乖配合我们,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rdo;伊什卡德的语气很可怕,阿尔沙克却似满不在乎。他懒懒的靠在桌上,又抬起头来,细长的眉毛一挑,撒娇似的媚笑:&ldo;你已经对我不客气过了……&rdo;伊什卡德一手卡住他的脖子。他的手背青筋暴露,我毫不怀疑他会把阿尔沙克掐死。我想阻止他,但理智立刻抑制了我的这种冲动,我没有理由帮助一个不听话的俘虏。似是感到伊什卡德真的动了杀心,阿尔沙克才终于敛去了笑意,仰着脖子一副任人宰割的神情,密长的睫毛如濒死之蛾般轻颤。他紧抓着伊什卡德的手腕,就像溺水之人抓着一根大海里的浮木,半晌,喉头里才挤出几个微弱的音节:&ldo;说吧,你们要我做什么?&rdo;伊什卡德松了手,阿尔沙克趴倒在桌上一阵猛咳,眼角通红,削瘦柔美的脖子垂着,让我想起底格里斯河畔的红头鹭。那时我与几个武士兄弟一同去打猎,竟发现这种美丽的大鸟不会飞,它们与生俱来的艳丽羽毛是沉重的华服、是天赐的苦难,大多逃不了一生被困在小湖里以鱼为食,被人围猎的命运。有少数的忍痛啄拔了一身艳羽,飞起来时带着一身淋漓鲜血,痛如裂骨剥皮,却终得以如苍鹰般翱翔天际。万幸的是,我是这后者。也断然不会再让自己沦为前者。我可怜阿尔沙克,但同情心这样的东西,在我以武士身份受训的第一天,就已被拒之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