冻冻欢呼:“噢,吃团圆
饭了!”
伸手就要抓菜。小袁捋了冻冻一筷子:“就你嘴急!”
肖德豹在外面吃了一肚子的冷风,不禁抱怨道:“爸,年年这一套,我看这规矩得改改了。”
肖长功瞪眼:“改改?怎么改?把老祖宗的规矩都改了?你是不是年年给你师爷师太送灯有看法?小子,我对你说,没有你师爷师太就没有咱们一家。你师爷经常说,就不絮叨了,你师太是怎么对你们的,都忘了吗?咱们一家子穿了她老人家做的多少双鞋?三年自然灾害,她一个月二十七斤粮,本来就不够吃,她硬是吃菠萝叶,一口一口地省出两口袋粮食给咱和三叔家。这些恩情能忘吗?我也知道,人死如灯灭,没有魂,你举个灯笼到坟上念叨念叨他们就跟你来了?我也知道不能。可为什么年年如此呢?我就是为了不忘本,不但我不忘,也不让你们忘了!人不能忘本,忘本的人不叫人,那是畜牲!我和你三叔这么些年了,没少磕磕碰碰,可为什么没和他断了?就是因为他还有这么一点好处。”
肖德豹低头道:“爸,我错了。”
大家吃着年夜饭,喝着酒,看着春节晚会。
肖德豹感叹道:“这春节晚会越办越好了,听说,办一次晚会中央台花老钱了。”
小袁说:“这不赔死了吗?”
肖德豹说:“你懂什么,广告钱挣老了!现在,赔钱的买卖没人干了。”
肖德豹站起来,
端起一杯水:“今晚我要值班,先走一步,酒就不能喝了,以水代酒吧,我敬大伙一杯,该走了。”
说罢,喝了水,“又长了一岁。没别的,祝大家新的一年,心想事成,集中精力发财,发大财!”
冻冻也凑着热闹举着杯:“干杯。”
肖德豹心有所感地说:“唉,这话儿,以前酒桌上敢讲吗?现在不但敢讲,而且讲得理直气壮。这就是社会进步了。”
肖长功道:“好啊,忙你的去,别当了干部,屁股蛋子就溜光水滑,连个苍蝇也挂不住。干部值班,我赞成!”
红红笑道:“三叔现在说话越来越像领导了。”
肖德龙也笑道:“哎,还别拿豆包不当干粮,你三叔现在是车间副主任了,小腚儿飘轻飘轻的。”
街上噼里啪啦地响着鞭炮。
杨老三和杨宝亮吃着团圆饭,喝着酒。杨老三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上面写着一帮人的名单,他抖搂着名单道:“宝亮,你这不是回来了嘛,明天一早儿去给这些多年的老工友拜拜年,年年不能落,这是规矩。”
歪着头想了想,“对,明天仍然先去给你肖大大拜年。”
杨宝亮饶有兴味地说:“爸,我说你们俩斗了大半辈子了,恩恩怨怨的,可一到逢年过节,还是走动不断,真有意思。”
杨老三笑了笑:“叫你去你就去,别忘了把校徽戴上!”
杨宝亮笑了。杨老三瞪了他一眼道:“笑什么笑?你还
没工作,还是学生,学生不戴校徽,那还叫学生吗?”
杨宝亮眨眨眼说:“爸,我想起了你讲的故事。”
杨老三随口问着:“我讲的故事?我讲的故事多了,哪一个?”
杨宝亮道:“从前,有个土鳖财主,买了挂金表,打了金镏子,还砸掉了门牙,换上金的。这天一出门,遇见一个熟人,就抬起手腕子,露出金表,伸出戴着金镏子的手指,指了指自己的门牙,说:老傅,今天晚上八点,到我家喝酒。”
一边说,一边比划着。
杨老三大笑,笑够了说:“该显摆就要显摆,你得有值得显摆的东西。”
慈爱地看着杨宝亮,“宝亮,是这话儿吧?”
肖家东厢房里,曹春明在看电视上的春节晚会,肖玉芳嗑着瓜子看看电视,又看看他,转身走进里屋。
肖玉芳走进里屋,坐下,默默地看着窗外。窗外的鞭炮声响起来,焰火升起来,映红了她的脸,她的脸上有一行清泪。
大年初一大清早,肖长功领着红红和冻冻,挑着一挂鞭炮放着。
杨宝亮捂着耳朵,待鞭放完了,走进来,大声喊着:“肖大大,过年好,过年好!”
肖长功一愣,旋即笑道:“哦,宝亮啊,过年好,过年好,发财,发财!快,屋里坐!”
杨宝亮道:“不忙,我先去给玉芳姑姑拜个年,回头再过来坐啊!”
说着,朝东厢房走去。
肖长功站在那儿,看着杨宝亮的背影,沉思
了一会儿,回了屋。
东厢房里,肖玉芳两口子正在吃饺子。
杨宝亮进来了,两手抱拳拜着年:“小姑父,小姑,过年好,过年好!”
二人站起来,应酬着。杨宝亮逐个握手,彬彬有礼。
肖玉芳握着宝亮的手问:“宝亮,你怎么文绉绉的?手也变软了,像个大干部!”
杨宝亮谦逊地说:“我还是一个学生呢。”
肖玉芳问:“不是毕业了吗?”
杨宝亮道:“哦,还在待分配呢。”
曹春明招呼着:“来,宝亮,一块儿吃饺子,三鲜的,我使了一坨虾仁儿。”
宝亮推却着:“你怎么不早说,我在家吃过了,肚子没空儿,谢谢了。”
肖家院里,响起一片拜年之声。朱厂长、包科长、谷主任带着钢厂的新班子和锻轧车间中层干部来给肖长功拜年,肖德豹也穿戴一新在班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