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钟过去了,张澍才敷衍地问:【里头是啥菇啊?】
周景明回:【长白山野生榛蘑。】紧接回:【我黑龙江同学发来的。】
张澍回:【远道而来远道而来。】末了,再无话。但她转头就私聊万清了:【为啥我对周小明的饭菜毫无食欲?】
没多久万清回:【他家的餐具八成是在综合市场的地摊上买的,百十块一套。】
张澍秒懂:【对!碗口有豁就算了,咋能用不锈钢盆装小鸡炖蘑菇?】
万清回:【暴发户都这样儿,用淘菜盆装煮好的饭菜。】
张澍附和:【他家的不锈钢洗菜盆配不上长白山的菇。】
万清回:【糟蹋了。】
张澍回:【我终于明白八大菜为啥少北方菜。你说,人外宾远道而来,咱们端一盆小鸡炖蘑菇,猪肉炖粉条,铁锅炖大鹅……】
万清附和:【下去吧下去吧。】
张澍回:【我最烦粉条粉皮这种滑溜溜具有攻击性的食物,夹不好它溅你一身汁。人外宾本来就不会用筷子,万一再溅人眼睛里……这合适吗?】
万清回:【不合适不合适。】
她俩唧唧歪歪地私聊,周景明群里回了:【你们也过来吃点?】
俩人前后来了,张澍还拎了半瓶红酒,那一半被她前两天喝了。周景明的厨艺咋评价呢,看个花样吧。但她们知好歹,吃着凉拌黄瓜说不错不错,鸡炖得不错,榛蘑也够味儿,不愧长白山野生的。周景明开始讲这榛蘑他泡了多久,什么水温,最大化的保留了其营养。他近段狂爱厨艺,到了丧心病狂的程度,晚上下班到家就开始折腾。
他母亲的小吃店晚上九点半关门,昨天他母亲叮嘱他,晚上烧一锅绿豆汤,白天热一天了,晚上就想喝点汤汤水水。他嫌绿豆汤没技术含量,整了一盆水煮肉片。
饭桌上闲聊,张澍说得多些,一说让他们以后少提吴彬,这回彻底跟他结束了;二说约好兆琳了,下周六吃饭。接着感慨有钱真好,潜个水都能去国外。说到早年有个梁朝伟的段子,心情不好就飞去伦敦喂鸽子。
怨不得人人向往有钱,向往跨阶层。有钱心情不好飞去伦敦喂鸽子,是多么寻常的小事儿。普通人要是因为情绪不好崩溃,就会被说矫情。有时候觉得成人世界好荒诞好糟糕啊,为什么儿时要渴盼着长大呢。不是一直倡导自由平等尊重理解吗?不是一直鼓励多元化吗?
你、我、他……你、我、他。不能真正地认知到什么是“你我他”
,谈尊重谈理解谈什么都是空中楼阁啊。如我们呼吁的尊重女性,到底也不过是尊重更体面的女性罢了。那些弱势的、无能为力的女性有被真正看见过么?假如我们继续无视社会的不平等,性别平等能够真正的实现么?
三个失意的人信口开河胡扯淡,那半瓶红酒喝完,周景明又开了瓶。张澍喝最多,话也最多,开心不开心地扯了很多。这是自从大学后,他们第一回聚一块喝酒畅谈。都还没喝尽兴,张澍接到通电话,她母亲无意把车钥匙锁在后备箱里了,要她现在回家拿备用钥匙去哪哪哪儿找她。
张澍服了,朝手机里一再强调:车钥匙锁后备箱,你把后排车座放倒不就能从后备箱拿到车钥匙了?
“你咋这么笨啊,你咋听不懂我的话呀,你把后排车座放倒不就能拿到车钥匙了——”
张孝和放弃了跟一个酒鬼沟通,出来商场的地下车库,准备约一辆车回家拿备用车钥匙。车来了,是一辆白色的新能源,她上车后惯性地先看司机的工牌,这一看了不得,她同司机相互打量,激动又语无伦次地试探着问:“高桥一中?”
天呐,他们竟然是四十二年前的中学同学。
太激动了,张孝和难得感性地湿了眼眶,她手指沾着泪花笑说:“抱歉啊。”
对方也报以同样难以言说的情感,好半天笑着说:“你一点都没变。”
张孝和不自觉地抚摸脸庞,羞涩地说:“变老了。”
人活一辈子总要有一件让你铭记一生的事情。这件事早早就在张孝和身上发生了。
四十二年前她十五岁,彼时她刚念初二,那是礼拜四的一天早上,她上课迟到了,老师给予的惩戒就是让她站在自己的座位上,在全班同学的注视下被班长扇耳光。迟到几分钟扇几个耳光。
班长垂着头迟迟不肯动手,老师怒不可遏,若不配合教学工作就请离开学校。班长收拾了书包就此别过,此后再没见到。
而眼前的这位专车司机,毋庸置疑就是当年的那位班长。
隔天傍晚周景明私发给万清一家美发店定位,只一个定位,别的没有。
她骑着电瓶车找过去了,周景明刚洗完头,正坐在美发椅上准备剪。他问她,“我剪什么好看?”
万清反问:“你那点头发能剪什么?”
发型师说他能剪短碎、短寸、毛寸、莫西干……
花里胡哨的听不懂,万清朝发型师说:“短碎吧。”
随后她在旁边椅子上坐下,刷手机消磨时间。刷到兆琳发的最新动态,身着吊带大长裙,斜挎了一个小包,对着镜头张扬自信地大笑。
她放大了图片看她身上那个挎包,此时张澍微信她,也发了这张图:【她身上这什么包?也太好看了叭!】
万清没认出来,回她:【估计小众潮牌。】
张澍回:【嘤嘤嘤买不起。但真的超级心水啊。】紧接回:【兆琳审美太好了。每一套搭配都那么绝,跟个大魔女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