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骗我。”
卫临修摇头,喃喃道,“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江州,那天下了很大一场雨,你把伞给了别人,躲在了屋檐下,我在楼上看到,撑着伞送你回去……这些,怎么会是……”
“那都是我精心设计的。”
柳凝轻声道,“卫家的二公子到江州来,稍稍打听一下,就能知道你最常去西街到头的那家茶楼,最爱坐二楼临窗的位置,心肠温软,最是怜柔惜弱……所以大雨里我将伞赠了旁人,在屋檐下等着,不过是为了获得一个接近你的机会。”
柳凝此时此刻的语调依旧温柔,可卫临修却是一脸毛骨悚然的表情,他看了半晌,忽然俯下身,干呕起来。
他许久没有进食,也没有喝水,什么也没吐出来,只是从喉咙里发出嘶哑而干涸的声音,语不成调,像是痛苦的呜咽,又像是愤怒的嘶吼。
柳凝的袖子被卫临修一把攥住,他双目赤红,却已经流不出泪来,只是死死捏紧手里的布料:“那些誓言,我们曾对彼此许下的誓言都是假的!是不是!?”
誓言?
柳凝仔细想了想,终于记起来些。
大概是成亲那日,他们饮罢合卺酒,对坐结发时许下的承诺——不负此情,白头偕老。
可本来就没有情,又何来的“不负”
?
柳凝把衣袖从他的手里用力扯回来,卫临修体虚无力,倒在了床边,她慢慢抚平被他抓皱了的袖口。
“我既然知道你是仇人之子,又怎会对你动情。”
柳凝淡淡地说完,看到卫临修眦目欲裂的表情,眉头微微挑起:“后悔么?恨我么?”
“有力气恨我,不如好好活下去……我并不介意你来找我报仇。”
她抛下这句话,便要转身离开,身后传来男人绝望的声音。
“就算卫家与你有仇……我又做错了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这话让柳凝停下了脚步,她没有回头,也没回答他的绝望,只是微顿了一会儿,又匆匆朝前走,离开了这间闷仄的屋子。
他确实什么错也没有……可惜遇上了她。
她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坏人。
她苦心经营多年的复仇,不是为了伸张正义惩恶扬善,也不是为了天理昭彰因果轮回,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恨”
字,让她支撑到了现在。
所以她不计后果,不择手段……也不留余地。
即便明知他无错,柳凝却依然做不到轻松放过……她放不过别人,也放不过自己。
柳凝听到屋里传来一阵乒铃乓啷的声音,像是碗碟被狠狠地掷在地上,宣泄着无边的愤怒与恨意。
她知道这样就可以向琼玉交差了。
人最怕的是了无生趣,只要他还会愤怒、还会恨,就没那么容易死——就像她一样。
柳凝从门边离开的时候,一边玩味地想,这果然是一件很奇妙的事:她分明是因为爱意与期待降生到这个世界上,却也能在只有恨的土壤里歪歪扭扭地生长起来、开花结果。
有的人能因为爱死去,而有的人,却能因为恨意苟活多年。
她脑子里思绪联翩,像是天空里散开的云,漫无目的。
但很快一切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