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贞元年十月廿四日,德宗六子成王治即位含元殿,改元太徽,后史官上庙号“高宗。”
帝即位追谥生母白氏为庄恪皇后,葬德元帝之顺陵。
惠文太子追谥宣敬皇帝,庙号“和宗”
,神位附太庙享祭祀,另追谥悼贤太子妃曲氏为昭睿皇后。
太徽元年,章顺皇后,祠享长绝,葬妃陵。
袁纮入棺那日称为大敛,京中多数文人朝臣都去了,郑厚礼带着郑郁在魏国公府上尽哀。哭声减弱,袁家子孙多哭干泪,装棺盖钉时,郑郁见到了风尘仆仆赶回来的程行礼。
二人本是袁纮门下最出色的学生,只是一个任外地多年未回京一次,另一个颠沛流离辗转西京与州县,从未在聚。袁老夫人和袁家大郎看程行礼回来,又是一番哭诉,程行礼年少时曾与他们住过几年,其中情谊可想而知。
程行礼对着灵柩叩首三拜,后起身黯然道:“我来晚了,没有见到师傅最后一面。本想今年考课上者,望能迁转回京,却没想到时不待我。”
“维之在时常说天命不可违,五郎不必伤情。”
袁老夫人劝他,又说,“他留有墨宝书册托我转赠于你,望你来日辅君成功业。”
程行礼听得这话潸然泪下,郑郁怕他会因伤心过度加赶路数日,身体有恙,开解道:“师傅来此人世一遭,他说他多为圆满。”
袁纮留了书信给郑郁,在人生迷离时刻,他还在担忧去后子孙学生和江山社稷。
程行礼凄然一笑没有说话,袁家大郎想让袁亭宜出来与程行礼聊几句,环视四周却发现没有看到弟弟,问侍从:“三郎去哪儿了?”
侍从在他耳边小声回答,刘从祁来了。
薄雪堆积的水池边,这是袁纮行笞刑后除却长安城外那一见,两人的初次见面。袁亭宜神情漠然,刘从祁一身胡素袍,背着一个长筒,腰佩长刀。
两人相对无言已有数刻,终于刘从祁说:“我要走了,则直。”
袁亭宜怔了一下,差点脱口而出你要去哪里?可低头见身上丧服,没有问出那句话,只说:“愿君此去一帆风顺。”
这是诀别言。
袁亭宜不知道怎么去面对刘从祁,袁纮的死是压垮他神智的最后一根稻草,全长安都知晓,向林怀湘进言对袁纮行笞刑的是刘千甫。
就算袁纮在生命最后见了刘从祁,对他父的过往不咎。可袁亭宜做不到,他无法忘记父亲临死前的惨状,忘不了那血腥弥漫的尸身,他逃避害怕,那是他的亲生父亲,自小把他抱在怀里养大的父亲,不该死于佞臣杖下。
加之家中哥姐对刘家是恨不得满门抄斩。如此情况下,他更不愿见刘从祁。
“不问问我去哪里吗?”
刘从祁哑声道。
袁亭宜沉吟许久,躬身一礼:“刘郎此去蓬山万里,非人能得知。伏愿郎君千秋万岁与妻弄影庭前,琴瑟相乐。”
这是要与他断绝所有关系,还望他娶妻生子。刘从祁垂眸点头接连说了三个好字,他从怀里拿出一簿册递给袁亭宜,说:“今后世间再无刘从祁了,这是我父亲早年写传记的,我看过没有恨言,还有袁相与他早年在河西为官时的事迹。”
袁亭宜收礼站好,他蓦然一震,他对父亲的过往心动,但没接。
曷日勒把册子放在池边的木栏上,看他须臾后,说了句告辞,不等袁亭宜回应转身乘着北风离开了。
金阳里,曷日勒远去不见踪影,袁亭宜在池边吹了许久的风都未挪步。严子善正巧在廊下看到了两人诀别的最后一幕,走过来蹙眉道:“他真走了?”
袁亭宜嗯了一声,严子善担心袁亭宜闷在心里不痛快,斟酌道:“那你问他去哪了吗?”
袁亭宜拿走那本簿册,走回灵堂,平稳的音色消在冬日:“不问就不会挂念。”
太徽元年十一月冬至,灞桥水边。
郑郁和程行礼还有一干文臣送袁纮灵柩出京,袁亭宜经过父死之伤后,整个人毫无生气,就算他心念许久的程行礼回来,与他相谈也怏怏不乐,几次抱着程行礼哭。
郑郁听严子善说曷日勒离开长安,他想有这些缘故,言词上就更加谨慎,实在害怕再次刺激到他。
袁亭宜沉默着一言不发与二位兄长及侄孙对众人一拜,后翻身上马扶父棺葬蜀地。
灞桥风雪,郑郁望着远去的白影,叹道:“蜀南道,难于上青天。此一别不知何时见。”
“这不是要紧的,最要紧的是丁忧期满,他还愿不愿意回长安?”
程行礼说。
哀莫大于心死,一个人一旦对一个地方无半分留恋就再也不愿回来。
出灞桥后,袁亭宜驻马回头看了眼巍峨的长安城墙,他觉得好像自己在期待什么。
袁家大郎御马靠过来,迟疑道:“怎么了三郎?”
袁亭宜收回视线,笑了下:“没什么,大哥,我们走吧。”
灞桥山丘上的曲亭里,林怀治看着白色车队离开长安,轻叹一声:“你真要走吗?父是父,子是子。这些年,我信你同连慈一般。”
曷日勒还是背着那柄长筒,一把刀。他说:“我知道陛下心是好的,可朝中恨他的臣子还在。则直走了,我也不必留在长安城。”
“那还会回来吗?”
林怀治说。
曷日勒摇头:“不知道,陛下怜惜我,不妨多照顾我弟妹。”
林怀治说:“我已置好宅院派护卫好生奉养你的弟弟,至于你的妹妹们,夫婿贬官但都不是蛮荒之地。”
曷日勒拱手道:“臣叩谢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