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床衾被里躺着一呼若游丝,面容枯瘦,双目微闭的男子。床边跪着年岁参差不一正低声抽泣着的少年,那些少年见他进来,忙哭呼道:“二哥,六郎来了。”
林怀治拨开人群,重跪在床边,小心翼翼地拿起林怀清无力的手按在脸上摩挲,企图这样能够留住他,颤声道:“哥,我来了,你别离开我。”
泪珠不断从他脸上滚落,滴在华贵沾满药味的锦被上。僧尼念叨的佛经声不断从殿外飘进来,呢喃经声都在提醒着少年的生命已到终点。
生死弥留之际,林怀清费力睁开眼,微呼着病气,原本清丽雅俊的姿容,因病重已只剩病态。
他借着光影看清人,干涸起皮毫无血色的嘴扯出一个笑,擦去林怀治脸上泪:“哥也不想不想离开你,可命已至尽,怎能强求。”
顿时林怀治埋头痛哭,他紧紧抓住林怀清的手不松开,嘴唇不住打颤,哽咽道:“子时一过就快是元日了,新岁至,百恶除。哥,会好起来的,你你不要离开我好吗?”
林怀治低声祈求,想用言语留住这个即将消散的人。
林怀清眼前已现出走马观花之景,气息低弱乱散着,另一手拍着林怀治肩安慰,乱问着:“父皇呢?”
床边一少年横手擦去泪,泣喊道:“爹在宫里,马上就来了。”
林怀清点头,只觉好似身灵流逝,意识混乱,不免开始叮嘱:“我走之后,你们你们不要惹爹生气。多习书文,明晓事理,兄弟之间不要意气争事。上者,是是民之领率,扶国社稷者,一旦争辩,乃令朝堂不安,百民受苦,知道吗?”
少年们都哭着点头,林怀清扫过众人,思绪不清,呢喃着问:“郑九呢?”
“他到安上门了,哥。”
林怀治看林怀清问,又见他脸色倏然回光,乃是大限将至,不忍告诉他真相。
“我怎么记得,王妃去世,他在守丧。”
林怀清脑里有浮光旧影闪过,他拉着林怀治到身前,低声说,“我是等不到他回来了,怀治,你别在犟了,他不是情思通巧的人。”
林怀治闻言一怔双泪垂流,咬紧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头磕在被上答应。
床边少年的哭泣声,掩住林怀清的病声:“那孩子性子跟你一样,很倔。”
林怀治抬起哭红的眼,喉咙干哑:“他不是倔,是笨。”
殿外风雪严大,凌乱众多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还伴有内侍轻呼“陛下小心”
。
林怀清听见此声无奈笑笑,拂上林怀治鬓,双眼噙泪,眼中亦有虚空迷离婉转,气息渐弱地嗫喏了句:“娘等我许久了吧。治儿长大了。”
话毕,苍白的手没了力撑着从林怀治鬓边垂落,清泪从永远闭上的眼中流出。
霎那间,床边少年、幼童大哭出声,内侍宫婢跪地俯泣喊道。
“二哥——!”
“太子殿下——!”
德元帝刚跨了门槛,就听大哭大喊声传来,猛被打击一时软了身子向旁跌去,内侍张守一扶住他,挤出眼泪悲咽道:“陛下节哀,别急伤了身子。”
德元帝由张守一扶着,跌跌撞撞向内里奔去,嘴里不停念着:“怀清我的儿子。”
他看到床上的生气散去的人后,泪水从眼眶涌出,捏紧拳强迫自己接受了长子离世的事实。
众人哭泣时,猛然间,跪在不远处的内侍赵茂,大喊道:“奴婢没能侍奉好太子殿下,愿以死谢罪,到黄泉之下再侍奉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