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流之间,长长的沿河回廊已然行尽,沈墨即与呼荣世子也相谈甚欢。再向前走,便要去往湖心凉亭了。池中莲叶接天,粉白的荷花昂首玉立,煞是一番美景。因而亭中聚了几位年轻贵女,赏花斗草,吟诗作对,清脆笑音随碧波微漾,好不热闹。
沈墨即止住脚步,提醒道:“此处皆是未出阁的小娘子,吾等便不要贸然接近了。”
“啊,是。”
郁承光微愣,随后反应过来,颔首道,“我既来到大言,自应遵守汉人礼仪。”
呼荣对于男女大防并不十分重视,因而他才一时不查。
不过,即使他们不去,有人是会来的。
“阿兄!”
小朝平提着裙摆飞奔而来,步伐轻盈,瞅见沈墨即身边身旁的陌生男子便敛了笑容。细细打量过后,她叉手行礼,冷静请安:“世子万福。”
说完就立刻转向沈墨即,从袖中掏出一只香囊,小心地捧给兄长。
“我绣了半月,上头的云气纹总死板不生动。今日来上明宫见到长姐,请了她帮忙,这才完成。”
藏青色的布料上斜逸一枝劲松,袅袅云烟环绕,仿若真的会翻腾一般。如此灵动精妙的刺绣,连呼荣世子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仔细端详过这只香囊,沈墨即点头赞许道:“长姐的手艺果真高超,你也学得极好。”
他将其收起,摸了摸沈夙阳的头,“午后你随我挑些礼物给长姐送去,算作是我们的答谢。”
“嗯!”
见他喜欢,沈夙阳也表情松快不少,睨一眼呼荣世子后又恢复如常。她朝着兄长靠近几步,显然是不愿接触他人。沈墨即轻轻抚摸她乌发,对郁承光解释身份。
“此乃我同母的妹妹,朝平公主。多有失礼,世子莫要见怪。”
虽说是为她致歉,可沈墨即态度却是极其维护的,反手牵住了对方。
郁承光似是感到逗趣,浅浅露出笑容:“三殿下言重了。我也有个亲妹子,比朝平大些,此次也与我一同到访大言。只可惜——”
他话锋一转,“我大哥不适应中原气候,途中生病,未能前来。”
分明是脸上带笑,语气可全然不是提起手足亲情的样子。沈墨即听出世子话中有异,却神色如常,故意没有接口,暗地里捏捏阿妹的手腕。
他尚没有摸清此人城府脾性,不会轻易与之谈论权谋之事。
沈夙阳也立刻领会:“承春郡主正与我长姐在亭中,世子可要前去?”
她朝郁承光眨眨双眼,一派稚气灵动,丝毫没有破绽。
“哦?看来舍妹承蒙照顾了,多谢朝平公主。”
“不必。是长姐见郡主独自一人,便邀请她与我们同游赏荷。”
小朝平脆生生回答,亦还给对方一礼。说完,她也不等郁承光反应,拉着哥哥就向前迈步。
向亭中唤了一声,一位清雅丽人抬首朝此处看来,放下手中物品起身请安。广威帝长女名叫沈思榆,年龄亦是十九岁,温婉端庄,钟灵毓秀,是言朝典型的贵族女子。
她方才正在为郁承春的帕子上绣花样,一丝一线极其细致,针脚密实又饱满。而只有十岁出头的呼荣郡主似是对其本人更为专注,澄澈的目光半刻也不曾离开对方面容。
沈思榆眉眼弯弯,对着来人轻柔道:“世子万福,可是有事来寻郡主的?如此,我便不多打扰了。”
说罢正欲让出空隙来,怎料郁承春紧攥着她衣袖不肯撒手,呼荣世子亦摇头表示不必。
“舍妹似是很喜欢公主。”
看了一眼身边少女,沈思榆温声应道:“郡主乖巧可爱,同样讨人欢心。我见郡主对刺绣有些兴趣,左右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礼物,索性替郡主的手帕绣了图案。”
“那还真是多谢公主了。我听闻公主绣工了得,不知可否一观?”
郁承光饶有兴趣。
“这……自是可以的。”
少从他人口中听到这样的请求,沈思榆迟疑片刻,还是同意了。她转头询问郁承春,“这帕子是你的,郡主是否愿意?”
小姑娘仍旧不发一言,微怯的眼眸垂下,终是点了点头。
沈思榆轻拍她肩膀宽慰,取来手帕:“上头针线未取,世子请小心着些。”
自这方丝绢角落起针,绣的正是此处满池绿荷。虽还是半成品,却已将莲花风骨尽数勾勒,留存了整片仲夏盛景。随着一阵清风拂过,吹得帕子柔柔飘动,真如湖内碧色摇曳,甚至更生动几分。
郁承光目露赞赏,将手帕递还给沈思榆:“果真是惟妙惟肖,呼之欲出。公主技艺惊人,实在令我佩服。”
他没于丝绸之下的指尖难辨位置,沈思榆去接时忽觉手上一暖,立刻就意识到是二人肌肤相碰。她被吓了一跳,仿若被火燎灼地缩回,迅速抽走了手帕。
“抱歉,是我唐突。”
郁承光也面带惊讶,随即表示歉意。
“无妨。”
从未与陌生男子有这般接触,沈思榆俏脸浮起一抹薄红,微微别过目光转移了话头,“世子谬赞了,本就是女儿家闲来打发时间,上不得台面的作品……还称不了什么才艺。”
越往后声音便低了许多,她矜持自谦,也不免有些叹息。
“哪里的话,难道非要是阳春白雪的高雅之流才可称道吗?衣食住行中‘衣’排在首位,刺绣纺织的重要不必多言。何况公主的确技巧高超,我呼荣要得此绣品可不是件易事呢。”
郁承光一番话语颇为真诚,说得对方满面羞红。虽身为广威帝的大公主,可沈思榆不受宠爱久居深宫,是头一次得到外人如此肯定。再望呼荣世子的俊朗容颜,她心下已然微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