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王由着康云霞的手贴在自己脸上,看了她好一会才问:“这些年来我因病着,总是记不住事……我问你,阿渊生母是否葬在宋家墓地?”
康云霞听得这话,先是微微怔住,后又敛了神色道:“这﹑这……想来事隔多年,钊郎确是忘了。当年先王妃故去,原来确是葬于宋家墓地的。可此事不久后,世子便被恶人掳走,妾﹑妾身又失了腹中孩子。彼时得一高人指点,说道先王妃命硬……若葬在宋家墓地于后人有碍。为着后人福荫,钊郎方把先王妃陵墓从墓地移走。”
郡王闻言,似是隐约记起确有此事,然而细细想来又觉有些旁枝末节似乎并未对上。他如此思来想去,竟想得一阵头疼,眉头便皱得更深。
康云霞见得,起身绕到郡王背后,轻轻揉着他的太阳穴道:“这事是世子问起的,是也不是?”
郡王听罢,只闭了眼却未应声。
康云霞见此,也并未追问,只道:“眼下世子既回来了,莫论从前如何,我们也应当将先王妃陵墓迁回宋家墓地,也免得世子多心。”
郡王听得此话才睁了眼,先是叹了一息,方对康云霞道:“阿渊对你成见颇深……你﹑你受委屈了。”
康云霞听了,从后抱住郡王,也似他一般叹了口气,“只你心中有我,我便不委屈了。”
然而郡王闻言,却是轻轻拍了拍她揽住自己的手,“云霞,你尚且年轻。我若走了,你便改嫁吧。”
康云霞忽地听得此话,抱住郡王的手更是攥得紧了,“宋钊,你同我说这话,岂不是诛我心么?”
“我原来就比你年长,这些年来身子愈不好了,便是走在前头,也不是——”
宋钊这话尚未说完,嘴巴却已被康云霞捂住。
因被捂了嘴,他便回看向康云霞。甫回,只见康云霞正痴痴地瞧着自己说道:“若你我当要死别,也是我先走。”
她说着,垂吻了吻宋钊,“如此,你也会记着我一辈子。”
许是因宋钊适才说了那番话,康云霞只觉一顿心绪不宁。于是她便歇了手上的事情,在宋钊身旁陪了他大半日。直到得日落时分,二人方闻得侍女传信道,世子邀郡王与她一同到府中的花园用膳。
康云霞知宋渊恨她,此番相邀,定是别有图谋。然而她自恃有三百年修为,这些年来在扶风也未曾被人识破真身,是以也并未把宋渊放在眼内。倒是沈鱼却叫她有几分忌讳。
那厢宋钊听得宋渊相邀用膳先是一喜,后来想了想却与康云霞道:“你忙了半日,眼下不若好好歇息,不必相陪了。”
康云霞见了宋钊神色,已知他心中所想,反倒劝宋钊道:“世子往后是要留在府中的,妾身眼下只避得一时,却非长久之计。再说,世子头次相邀,妾身便藉词推搪,只怕世子更要着恼。”
宋钊听罢,一时也无可辩驳,终遂了她的意,一同朝府中后园走去。
宋康二人到得后园,便见宋渊与沈鱼已在席上候着。他们见宋钊到了,便起身施了礼,待宋钊入席,众人方各自落座。
这时日天气正热,待天色晚了,有了些凉风才舒服些。是以这晚宴上,宋渊便特地命人多做了几道冷盘。待冷盘上齐了,侍女又捧了酒壶为众人添上。
那酒刚倒出,康云霞便闻着一阵刺鼻的味儿,“这是甚么酒?”
捧酒的侍女听得康云霞问话,正要开口,宋渊却已抢先道:“是雄黄酒。因端午将至,便想凑个,也吃些雄黄酒应节。”
盛暑之时,虫蚁增多,疫病萌。是以百姓好于端午前后用这雄黄酒,因这酒能驱蚊虫,解邪毒,甚或辟邪避妖——康云霞在山下多年自是晓得这些。
一旁的宋钊默默地呷了两口雄黄酒,转脸却与康云霞说道:“这酒味道重,要是不喜欢就换上别的吧。”
宋渊听得此话,忽地冷笑一声却未言语。
那厢康云霞见此,已执了酒盏道:“吃一杯也是可以的。”
她说罢,素手轻抬,酒盏已挨近唇边。然而见着那酒就要吃进嘴里,她却是顿了顿,问沈鱼道:“这酒既是世子备下的,沈女郎不尝尝么?”
康云霞此言一出,宋渊尚未应声,宋钊便先皱了眉道:“她还小,吃甚么酒?”
“是么?”
康云霞说着,脸色沉沉,“沈女郎不是比世子还大着几岁吗?”
对面的宋渊见着二人反应,忽尔笑了笑,“姐姐吃了酒会忘事,还是免了吧。”
康云霞闻言一笑,看向宋渊,“……妾身没这毛病,便尝一盏吧。”
第7o章七十惊雷
康云霞本真虽非蛇虫之类,但那雄黄酒灌进喉中,也自有一番难受。她双眉轻蹙,强自隐忍,然而心中已是把宋渊骂了一遍——扶风郡王素来心地仁慈,却不知怎地生得宋渊这般咄咄逼人的性子。
此时康云霞还要进酒,宋钊却伸手按住她的手道:“既不喜欢便把酒撤了吧。”
“妾身怎好拒了世子一番心意?”
康云霞说着,手中酒盏却已是顺势放下。
宋渊见了正要应声,宋钊却先转了话头道:“阿渊,你离家多年……今朝父子得以重聚,这酒当你我共饮才是。”
待在一旁的侍女听得宋钊所言,遂上前把二人酒盏都添满了。宋渊见得,又想了想,方把酒盏握在手中,举案于前。宋钊正要回礼,却见宋渊竟把那酒缓缓地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