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响声似雷鸣,又似巨大的瀑布倾泻而下撞击石头,但没有人知道那声音是从何处而来,也没有人能够想到,他们的潍州城,即将被洪水淹没。
正当潍州城的兵士们为江南道兵卒的撤离而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却听到了这一连串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巨大的声响。
响声震耳欲聋,虽然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东西出的这种声音,但那声音无来由的,便给所有人带来了一丝巨大的恐惧,仿佛死亡前阎王爷的最后祷告,又像是预示着什么危险的信号,反正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潍州城刺史李克,他听着远处传来的巨响越来越近,思虑良久,才反应过来,心道不好,就在他要下令所有人登上高处的时候,抬眼望去,八百里玄月山的方向,整座山都像是被一股巨大的银丝带包裹着。
山上的植被巨石被那银色的丝带吞没,没有任何东西能够幸免,纷纷被那不知为何物的东西覆盖起来。
整个玄月山,已经再也看不见原本的样子。
刺史李克终于明白了赵充国的用意,心中暗骂了一句,却已经无可奈何,大喊一句:“快跑,登上楼顶!”
喊声未绝,巨大的水流便灌进了潍州城内。
起初只是裹挟着泥土碎石的一小点水流,正当人们还在为此疑惑不解的时候,水流迅扩大,飞的伸着怕人的长脚的水,在这阴沉沉的天气中看不清颜色了。成了深不见底的黑色巨流。
水流吼着雷鸣一般的叫喊,凶猛的冲击过来。
一瞬间,失去了理智的狂的人群,更吼着仿佛要将整座潍州城都震碎了的绝望的叫声,在几十里外传到了潍州城的四面八方。
水光忽闪,迅占领了整座潍州城。一瞬间,便涌到了这战鼓捶打的最紧最急的城墙来。
无数人纷纷逃窜,逃不出去的,瞬间便被这道吃人的黄流,带着不可抵挡的威力,忽的不知从什么地方冲击而去,渐渐消失在了洪流中,再也不见了身影。
大水在狂吼着,一切都在惨烈的嚎叫着,绿铅似的大水,混合着泥屑,沙粒,向着百年来一向风调雨顺的潍州城猛灌而来。
水流似山涧的巨大瀑布,从玄月山上激冲下来,。
这时真正能够震人心魄的,倒不是激荡着的水流声,而是因为被冲入水中无法自救的哇哇叫着的人声。
人声夹杂着水流声,搅成一片,像是立刻便要将这座中原第一坚城吞噬下去。
赵充国站在高处,往下看去,整个潍州城,已经完全被泡在了白茫茫的大水里。
他微微苦涩一笑,眼神中流露出一丝莫名的伤感。
他看到潍州城的周围白浪滔天,水势更强,城垣房屋渐渐被大水浸塌,城中男女担土搬砖,填塞城墙房屋,却终是徒劳,怎么也填充不住。
潍州城内,兵士们无不胆丧,慌忙之间,竟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站在城墙之上的李克,知道这次潍州城的劫难已然难以避免,他立于城墙之上,缓缓闭上了双眼,冲着天空扬起了头。
有兵士来报,说道:“刺史大人,今天的洪水太过猛烈,不是我们能够抵挡得住的,大人,趁着敌军没有赶来,走吧,城中有在河中打渔用的小船,坐上船逃出去,潍州城保不住了,但大人您还可以逃出去啊!”
“逃?呵呵,往哪里逃。就算逃出去,我又有何颜面去面对先皇陛下,又有何颜面去面对潍州城的父老乡亲们,又有何面目面对我李家的列祖列宗啊!”
“将士们,赵充国要的是我李克的人头,如果我不死,他势必会踏平潍州城,现在整个潍州城,已经丝毫没有了反抗之力,所以,唯有我死,才能换回潍州城千千万万人的性命。”
“我知道,这潍州城,我们守不住了,保留一点人吧,别让整个潍州城的人,都死了。”
“我死后,将我的头颅打包送去江南道赵充国的营帐,然后你们所有人,都不准抵抗,都投降去吧。我们已经死了那么多人,我不能再看着有人死在这场战争中了,我们输了,将士们,听我一言,不要再抵抗了,投降吧!”
李克声音悲怆,直通苍天,他大吼一声:“呜呼哀哉,秋木萋萋,天要我亡!”
说罢,将别自腰间的宝剑拔出,割裂了自己的喉咙。
鲜血如泉涌,喷洒如柱。临死之际,他又想起了那日里庄重的宣言:“吾受皇命镇守此城,自愿以死据守,但有言弃城而去者,斩立决!”
刚刚前来通报的兵士来不及反应,便看到刺史大人李克死在了自己的面前,他慌忙将倒在地上的刺史大人的尸体扶住,朝后喊道:“刺史大人殡天了!”
潍州城南门城墙上,一瞬间悲恸恶哭声传来,那是无数浴血奋战的将士出来的哭声。
此刻,天地色变,雪花重新飘落起来,飘飘洒洒落下来,只是潍州城内水势太大,雪花在落到水中后,迅消失,再也看不见。
只是刺史大人的尸体,仍旧躺在城墙之上,血液已经干涸,再也没有什么好流出来的。
城墙之上,只剩下悲凉的几千残军,纷纷跪倒在地,冲着刺史大人的尸体,一动不动,像一尊尊雕塑一般。